第五章 子虛
這是她從小養大的孩子,朝月記得他每一個樣子,他烏黑飄逸的長髮,他富有靈氣乾乾淨淨的雙眸,分明他是那樣的纔對,可是此時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他,又能是誰呢?
朝月的眼中是掩蓋不住的痛楚,她知道此刻,他看不見。
然而下一刻,朝月卻是突然面色變了變,周遭氣色一冷,收回了自己的手,半俯下了身子,垂眸看著他的嘴唇,輕言“這又是什麼新的伎倆嗎?”
回答朝月的,是一聲聲淒厲而悲愴的笑聲,伴隨著笑聲的,是那人略顯低沉的話語,他喚她,“師尊。”
朝月眉目漸冷,開口,“兩千多年前,我便與你斷絕了師徒關係。”
那人的神色突然愣了一愣,半刻後纔是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只是眉目裡,難掩一抹痛色,然而下一刻,他的嘴角卻是揚了揚,擺出了一個淺淺淡淡的笑容,這姿態,像極了朝月,下一刻,他輕言,“是,朝月神君。”
朝月手指微微彎曲了一下,點頭,“你作亂菩提海,霍亂靈山,引發六界惶恐,此罪一。屠戮菩提海生靈,私自鎮壓守護之靈,此罪二。你可,知罪?”
這番話出口時,朝月時刻觀察著那人的舉動,只是,至話落之時,那人半分都沒移動過,只在話畢後,仰起頭來,回了他一句,“子虛,認罪。”
驀然聽到這“子虛”二字,朝月有些晃神,這是萬年前,她給這孩子取得名字,她喚了整有萬年,如今卻只是兩千年未曾聽及,都生出了一絲陌生感。
回神,朝月直起了身來,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走吧。”
“等等。”突然,子虛開口,聲音略有些急促。
朝月偏頭,雖然知道他看不到,可還是看向了他的眼睛。
子虛言:“子虛慚愧,受神君教導之恩,理應心存感恩,報答師恩,卻是做出了不少混賬事,還煩擾神君為子虛受責,子虛實也無以為報,只能將此物贈予神君,還請神君笑納。”
話畢,子虛直直的朝著朝月垂下了額頭,額頭磕在地上,發出了一聲輕響,接著,他雙手舉高,一枚綠色的珠子出現在他手裏,散發出陣陣流光。
朝月細看一眼,卻是並未發覺這珠子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就簡簡單單的,像是她宮裏邊隨處可尋的夜明珠一般,並無特色。
只是,當這珠子被子虛珍之又重的放在手心裏捧至她的跟前時,朝月明白,這珠子是絕沒有它表現出來的那般簡單的。
沉默半晌,朝月冷了冷眸子,說道,“不必。”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是帶著深深地寒氣,頓時讓整個菩提海底低了一個度,然子虛卻恍若未聞,還是保持著方纔的那個姿勢,跪的筆直,雙手直直的舉著,即便此時朝月可以明顯的看到,那足以將人灼燒至死的菩提海水透過子虛那破爛的衣袖,將他手臂上的腐肉再一次的掀了開來。
恍惚之間,朝月又是聽到了子虛淡淡的聲音,他說,“子虛愧對神君教養,誆騙神君下界,此罪一。在人界對神君諸多冒犯,使得神君神體抱恙,此罪二。不聽神君規勸誤入歧途,為六界所不容,此罪三。此番罪孽,子虛不求神君原諒,只是………”
突然,子虛的聲音低了一低,下一刻,他慢慢的抬起了腦袋來,眼睛直直的望向了朝月,分明此時他的眼睛是看不見的,朝月卻是有一種被他直視著的錯覺。
“子虛自知罪孽深重,原不該奢求再與神君相見,只是如來那老頭,說是這菩提海能讓我靜心,去惡,誆騙我在這菩提海深省千餘年,卻是半分作用也無,反而那什麼所謂的守護靈一而再再而三勾弄我,非讓我勘破往事,可它卻不知,我對神君執念頗深,若當真那般容易就能夠勘破這紅塵,子虛也就落不得這般田地了。只是這守護靈卻是勾起了我的念想,總歸也是罪孽深重,好似也不差這一條,所以我便想著,多攬一條罪責來換的與神君相見,倒也不虧。”說著,子虛低低的笑了出來。
話落,子虛嘴角一直帶著一抹淺淺的笑容,睜著他那雙無神的雙眼朝著朝月所在的方向看去,朝月沉默許久,堪堪伸出來一隻手,取過了他手上的珠子。
朝月這動作方纔結束,子虛便是直直的朝著朝月磕了一個響頭,聲音沙啞,說道,“多謝神君,成全。”
朝月猛地閉了閉眼,輕輕揮了揮衣袖,一縷白光直直將子虛籠罩了去,阻隔了子虛的五識。
離開菩提海的時候,雲浮菩薩依舊還在等著,看到朝月的時候,並未言語一分,目送朝月離開了去。
朝月是明白,子虛如今受的這些罪責都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只是沒人知道的是,那原本只是被子虛禁錮在海底的守護靈,直接就是被她磨滅了意識,這般一來,至少它還得修煉個千餘年,才能再獲得新生。
世人皆知,這神君朝月,極其護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