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不能入眠，楊清晨滿腦子都是這幅畫的事。

    價值上千萬的畫，肯定不會大肆投放市場，怕是早有幕後買家給定下來了，人皮油性極大，易腐爛生蟲，加工成畫這種工藝，怕是全世界也沒有幾個這樣的成手。

    而越是這樣的難度，才越是容易鎖定目標。

    一個跟頭從床上翻起來，楊清晨決定，他要去求助那位“心如蓮華”的店主。

    略顯昏暗的燈光下，店主還在那裏悠哉悠哉的喝著茶，將那拳頭大的小泥壺輕輕的抬起，然後將一縷茶流緩緩的衝散在下邊的幾個茶盅之間，茶香飄然而出。

    楊清晨抽了抽鼻子。

    “嗯，這般濃郁的味道，想必是上好的西湖龍井。”

    店主微微一笑，那原本胖嘟嘟的臉上，更顯得有些油膩了。

    “楊法醫這種整日與屍體打交道的人，想不到也會懂得欣賞茶之美。”

    “茶之文化，與國畫之文化相輔相承，自然是不可分割的，近日爲了覃香兒的事，終日研究國畫之藝術，連帶把茶也學了。”

    店主淺笑：“茶能緩人之焦慮，淨化靈魂，楊法醫整日接觸一些汙穢之物，容易被其汙染，適當的以茶清心，也不失為一個妙術。”

    端起一盅茶來，四個手指捏著，輕輕的遞到了楊清晨面前。

    “來吧，品一杯我泡的茶。”

    楊清晨卻推託了，“今日我也是有事相求，所以就不品這茶了，還是請您賜教。”

    “還是問人皮畫的事？”

    “是。”楊清晨道：“職業所限，我的話題，永遠都離不開死屍，這人皮畫，本是一個貪婪之人，在一個少女身上取得，如今這少女死的悽慘，我身為法醫，自然要將她的冤屈傾訴出來。老闆，你與我們古局長是朋友，想必也終日受他影響，懂得這法理之道，試問將靈魂拷問，你也應該幫幫我們吧。”

    店主淡然一笑：“我只是一個書畫經銷商，我如何幫你？”

    楊清晨道：“我知道您在這一行的影響力，差不多整個省的大額書畫交易，都得請您出門鑑定吧？這張人皮畫，價值不下一千萬，如果兇手暗中交易了，這件事，您不可能不知曉，我說的對嗎？”

    店主果然不說話了。

    楊清晨道：“也許，對於你們搞藝術的人來說，在一頭活豬身上紋上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刺青，然後再把皮扒下來，成就了舉世聞名的一幅作品，是件可以流芳千古的事，但是，對我這些法務人員來說，把一個人沒有過任何惡念的人殺了，取下她的皮，就是犯了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只要這裏還有法制，我們法務人員，就要一直堅持下去。”

    “我不是刑警，我不想用暴力和手拷去解決一些事，我只是想讓老闆您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對於那個被扒了皮的女孩兒的親哥哥來講，這樣的一幅畫，用自己妹妹的命換回來的一幅畫，到底意味著什麼。”

    店主還是沉默，也許，他在受著楊清晨影響。

    “死者年方十九歲，在這個城市裏打拼，她一樣也是生命，可是她的生命卻成爲了那些利慾薰心的人的一個墊腳石，將心比心，如果這個女孩兒是您的親人呢？您會不想著想方設法的去安慰這個女孩兒的在天之靈嗎？”

    店主終於抬起了頭，道：“你可知道，這幅畫價值上千萬，而這一個女孩兒的性命，卻不見得值這麼多錢。”

    窮人的命，有時候真的如草芥一般。爲了買手機賣掉自己一個腎，爲了幾萬塊吃藥取卵而讓自己瞬間衰老，在金錢麵錢，有些人真的把自己的命都賣了。

    可是楊清晨卻面無表情：“世人用金錢來衡量生命，便是最大的惡，愚蠢至極。”

    店老闆不再說話，手中的茶壺二次高高挑起，可是水流剛剛倒了不久，手中的茶壺居然一鬆，整個掉落了下來。

    “啪——”的一聲，茶壺摔成了兩半，店主渾身一震，似乎是受了什麼驚嚇。

    楊清晨敏感的看著他，他知道，這個人，真的知道什麼。

    “黎老闆，你考慮清楚了嗎？”

    店老闆自嘲的笑：“做我們這一行的，其實並不違法，我從不怕警察。但是，我卻被一個法醫給說動了。”

    楊清晨心頭一喜：“黎老闆，你真的知道這畫現在的流向？”

    店主嘆了口氣，道：“楊法醫，你可知道，如果我說了，這可是上千萬的損失呀。”

    “與人命相比，任何可以用金錢能衡量的東西，都是不足以論道的。我們法醫界的老祖宗宋慈有句話，叫做，人命大如天。”

    不錯，做為同類，保證每個生命的尊嚴，這纔是根本。

    店主想了想，“如果找到這幅畫，將兇手繩之於法，你們將如何處置這幅畫。”

    畢竟，這是一幅舉世聞名的作品。

    楊清晨搖了搖頭：“這一點，是我們無法決定的，因為女孩兒已經死了，按例，我們會將追討回來的東西交還給她的親人，也就是她的哥哥，至於她哥哥想怎麼處置，是留存下來，還是和他妹妹一起火化，就不是我們控制的事了。”

    店主輕輕的搖頭：“如此世間奇物，如果被一把火燒了，那，那也是太可惜了。”

    “再珍貴的東西，也是一個女孩兒的性命。”楊清晨不斷的強調著。

    店主嘆了口氣，道：“好吧，你跟我來。”

    店主緩緩的站起來，然後來到後屋的一個保險櫃邊，用指紋鎖開啟了櫃子，從裡面取出一卷畫軸來。

    楊清晨眼睛一亮：“這人皮畫，居然在你這裏？”

    “我只是替人保管，這種價值的東西，我自認還沒有能力能收藏它，但是，我確是親手見證過此畫，這是個百十年來都不曾出得的珍品，如今大學美術擴招，卻始終不能出現一個大師，所以我近幾年見識的，也都是些庸俗之物，難得有這樣一個曠世之作，唉，楊法醫，這畫，若是真的歸了她哥哥，麻煩你幫我與那位仁兄說一聲，此等奇物，應該流芳百世，若是化成了灰，那可是國家的浪費呀。”

    店主人戀戀不捨，把這種好東西拿出來給別人，和剜他的肉一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