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找上自己的那時，金身已經碎裂。

    自己從中看到，許多猙獰的創口。

    這筆買賣不划算，但卻有他想要的東西。

    他想要易歡醒來，九尾狐族勢力在膨脹，要有人壓制。

    他若是還要做一回創世主，就要再用帝王權術。

    是時候結束魔界東荒兩支獨秀的時候了，百花齊放爭奇鬥豔纔好看。

    天際烏雲散去，終是迎來明亮的曙光，照在他懷中人身上，又像是末光。

    福安聽不太真切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神識已有些迷離，想抬手抱住他，努力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種力氣，似是遺憾的嘆息一聲，附在他耳邊用極其平淡的聲音道：“易明，你可見過失路之人？”

    將她浮空，握住劍柄一點一點將短劍抽出來，被其上刻著的佛家梵文晃了晃眼，耳邊是福安的低聲細語，分神答道：“沒見過，也不想見。”

    福安似乎是笑了一聲，天際已經傳來佛經的低誦之聲，她忍著想呼之欲出的痛聲，疲倦的勸他：“別白費力氣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給小爺閉嘴！”

    福安終於還是笑了。

    她熟悉的論調，她熟悉的臺詞，她熟悉的場景。

    昔年易明年少輕狂，被鬼界送到佛界管教，她好奇鬼族模樣，悄然來到學堂外窗，看到的是身姿綽約的少爺對著講經佛主玩世不恭的玩笑。

    ‘天宮死板，佛界就活絡了？不過都是束人罷了。’

    她那時候覺得，外界的世界一定如同他一般有趣。

    比她每日面對的佛經的一定有趣多了。

    後來二人熟識，他為她打破一直帶在身上的佛偈枷鎖，帶她出了佛界。

    只是他回去後，就被清理了在外界的記憶，全心全意的留在鬼界。

    因為他的長姐重傷沉睡，他要扛起鬼界。

    他不能再被外界干擾，從前諸事，都是擾亂。

    身邊的畫面在褪色，景色在崩塌，世界好像熄了燈暗的讓人心慌，只有不斷擴大不斷擴大的梵音，讓人昏昏欲睡，又讓人無法自拔。

    易明自然是清晰的感到了周身的變化，迷惘幻境消失的感覺強烈起來，手指用力一握，終是將那柄愈漸明亮的短劍抽出扔到一邊，將空中的人舀抱回來：“福安，你和奚宇做的交易到底是什麼？”

    福安奄奄一息，搖頭卻搖得毫不猶豫。

    他向前走去，一步一步的踏著化為殘片的幻境：“用自己的金身換我一個心結得結？”

    福安眼波微動，忽然出力將他打出結界，看他跌入虛空再無回頭路，終是釋然一笑。

    歪了歪頭瞥見天宮通山腳下虔誠誦經的和尚，看到漸漸消失在山頂的佛咒，忽然想到它化成利器悄無聲息插在自己背後的痛感，比剝離金身還要痛。

    痛到她一遍遍的在心底問自己，真的值得嗎？

    值得賭上全部，連一個像樣的轉世都難，只爲了眼前這個人的心結？

    但她的猶豫也就有那麼一瞬，是她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佛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瞬。

    到底還是覺得，哪裏都好，只要可以幫到他，就好。

    雲開霧散，照進來的第一縷陽光，有和煦的味道。

    一身樸素的沙彌睜開雙眼，眼中散出半絲佛家的仁慈之氣，他的面前是一片狼藉。

    他站起身，打了個佛號，心中也不免有些可惜，明明是個很壯觀的山鋒，就這樣散了。

    向前走了幾步，看著被佛光圍繞了一夜的少女，她雙眼緊閉。

    忽然有云層飄過，他溫和一笑：“起幽施主儘可放心，她的金身可以重塑。”

    將手中的經書送上，那支離破碎的金身便一瞬間化成了煉氣，繞著佛光遊走了一圈，最終與它融為一體帶著少女緩緩飛向緩緩升起的朝陽。

    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沙彌轉身打了個佛號，對來人淡淡一笑。

    “小師傅看何事這般入神？”

    沙彌道：“施主昨晚又為何事而悲傷呢？”

    易明沉默，終是搖了搖頭。他好似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但又說不清。難得他記憶也有混亂不堪的時候。

    沙彌溫柔的撫了撫他的頭，輕聲道：“施主是多福之人，總有一天會再遇到的。”

    那時候的易明不知這個師傅在打什麼啞謎，後來諸事紛擾漸漸地就將那個夢放在心底不願再提，只是不甚知道為何自己對奚宇那個老不死的莫名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