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搜魂
起幽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倒黴過。
她現下被綁在一顆榕樹上,地下都是些見不得陽光的妖魔鬼怪。
這地方她有些熟悉,也有點陌生。
領頭的小妖長得嫵媚,她一手指著起幽喊道:“這個女人,是毀了我們家園的那個人的媳婦,今天我們就殺了她,一解心頭之恨!”
起幽:“……”齊兮犯事,和她有什麼關係。
“兄弟姐妹們,不要覺得她很無辜,這個地界,就是她親手創造出來的獵場,染著我們的親人的鮮血!”
起幽:那還真是對不起您了。
不過看著地下一眾呲牙咧嘴的小妖們,她開始無趣起來,隨手就鬆了繩子,自行下了樹。
她化出流雲劍,然後召出流雲:“給他們上一課,再窮不能窮教育。”
然後她躺到樹上,抽起了菸草。
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忽然在雁塔消失,齊兮會不會瘋。
這樣有點良心的念頭從心底一閃而過就被她拋棄了,她轉頭眯著眼,就著底下此起彼伏的慘叫,曬起日光浴來。
漸漸的,有些睏意上頭,眼睛眨了眨,就睡過去了。
底下的流雲擺手,讓做戲的妖怪退下,她伸手打出一道訊號來,不一會兒,自遠方便來了兩人。
素語和易明同時出手,將鎖魂鏈掛到起幽身上,不到半刻鐘,易明便提出一道記憶碎片:“你看看吧。”
素語看了一眼,皺起眉頭。
紅衣的小仙,和他叢林中遇見的很像,這……分明是他記憶的改良版,甚至摻進了他的感受。
齊兮為何要這麼做?
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記憶的呢?
“齊兮莫不是,想要為起幽編造一些記憶?”
易明皺眉,這做法還真是趁人之危。
素語冷哼一聲,若不是有常寧的殘魂在毀壞了幻境……
對了,常寧的殘魂……
那些場景莫不是常寧的記憶?但他當時的感受又是怎麼會摻入其中?
“易明,開始吧。還給她真正的記憶。”
靜,一切靜得出奇。
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沿伸出的靜,讓起幽的小困轉為大困。
她不是已經睡著了嗎?
極力的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條黑暗無比的路上走著。
她慢慢覺出累,累得出奇,以至於神經也開始麻木。
向前走著,一步又一步,她突然覺得頭上一鬆,涼涼的發就那樣傾斜了一肩。
起幽的髮長及腰部,她眼前飄下的一絲髮,散開的發,令她從光潔的額頭到脖頸直至全身,寒意乍起。
她停住了身,她已經明白,不知左肩還是右肩,有東西。
呼吸漸緩,一呼一吸一收一放,都似乎一個世紀般冷寒。
起幽一動未動,發被肩上的東西撥到一邊,露出白皙的脖頸。
那搭在脖頸邊上的爪,寒涼無比,不自覺讓她盪出一絲熟悉感。
腦袋微痛,她那死去的記憶樹像是又活過來,散發生機。
她想起來了,是孃親的十指寒涼。
孃親不愛講話,卻溫柔似水,但她不管在肉體上,還是精神上,都給予著起幽冰冷的寒涼。
素和仙子曾被囚禁在東荒仲宮裏,少時起幽那晚沒有見過她,便是被抓了回去。
她曾經去偷偷探望過,卻發現孃親依然走火入魔,她用手搭在起幽的脖頸,反覆摩擦,動作溫柔,十指寒涼。
那天的素和仙子,差一點殺了少時的起幽。
這是她不願意面對的,自行塵封在記憶深處的,不知是何原因,竟然被翻了出來。
為仙多年,總會有些傷心事,唯一不去想,不去煩心的方法,便是忘卻。
想到此處她嘆息一聲,揮手仙力變成了一道利器,通體發白的怪物被一擊至死。
鮮血飛濺,灑了起幽滿目。
怪物消失不見,起幽知道那是什麼。
怕是有人在幫她恢復記憶,引出了她記憶樹中的寄生蟲。
起幽從來都能和這小妖平安度日,不要的記憶她會拿來投喂他們,如今被奪食,自然會攻擊她這個飼主。
只是——自己當年不想要的記憶,這樣一來,不就都會原原本本的還給自己嗎?
眼前忽然一花,是崖邊。
昔日我為護著齊兮,時常與天界諸神吵架,有好幾次怒火引出自身打孃胎裏帶出的魔性。
初顯端倪時,起幽曾在這重重山崖上揮著長鞭將周遭生靈抽的遍體生殤,心中的戾氣愈來愈重,然而卻無人會上前撫慰她。
因為從一開始站在一旁觀察她的齊兮,就是要將我遮掩極好的魔性打將出來。
他要起幽,為他而瘋狂,而瘋狂到了一定地步,便是他脫出書閣的好時機。
那日的最後一鞭揮在一角素衣上,狠力越過衣衫在他的體內留下一道猙獰的傷口。
她眼中的狂熱盡數才退去,直直的看著對她笑的包容的素語,不覺柔柔叫了一聲:“哥”。
回憶中止,起幽抬頭間面對茫茫的黑暗,忽然就恍如隔世。
再閉眼,又是一段回憶。
她面前走來了一人,執著一盞樸素的凡間花燈,一身素衣,腳步恰到好處地讓人舒服,他向着她走來。
是起幽的素語。
會提著她送給他的很醜的燈籠,會穿我縫的簡單的素衣,會走著我喜歡的步調。
素語上前摸摸她的頭,起幽的眼竟然紅了幾分,再看他的清俊面容終於抱著他失聲痛哭起來。
原來是發現了齊兮對自己算計,又無能為力。
“小幽,你要記得我同你說過的話,無論是什麼時候,什麼情況,都要記住。”
他對她說:“小幽,不要太堅強了,有事的話,女孩子是有權利先哭一哭的。”
是啊,素語,為什麼我總是喜歡壓抑自己,總是喜歡用傷害別人保護自己,總是在無情無義。
因為我那時,沒有想過去真正依賴你。我只有將傷害我的一切踩入泥裡,踩進去前還有斷了他的根,否則除草不除根,邪風吹又生。
然而對齊兮,她又如何下的了手?
她只能愚蠢的封存記憶,然後小心翼翼的同他再次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