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禁術
書閣內的結界被攻擊時,起幽其實是知道的。
但當時正哄著齊兮喝第二碗藥,所以沒有理會罷了。不是她不懂凡藥這個東西一碗就成,只是她比較欣賞他喝藥時糾結的小表情。
起幽熬的藥,素語曾經偷偷嘗過,那簡直就是刷鍋水纏上黃蓮,繞樑三日的苦味。
案發地點正是藏書閣結界中心的凌成峰,與天書閣離的不遠不近。起幽出了天書閣抬頭便見那出的天空已經燒的紅火,心口卻是沒有那日席茵攻破結界時的刺痛,當時她為什麼而痛來著?
好似不是因著結界破碎她神識受難,而是在席茵執起的刀鋒前,那個為她承受戾氣的白衣少年。
他回眸的那一刻,入在她眼中的那張容顏,是比方纔的少年還要絕代的風華。
但那明明是一張,成年人的容顏。
只是晃神的一刻,她已經走到了結界中心,素語一身青衣的站在原地,看她仍是悠悠閒閒的淡然模樣蹙了蹙眉:“你來的可真是晚。”
起幽並不在意:“哄齊兮費了些力氣,他總是不愛喝藥。”
素語:“······”若不是你那藥難喝到天際,我還真是想要責怪齊兮了。
起幽抬頭,與天空中奮力攻結界的小少年對了個眼,那眼中含著赤紅,未有半分清明,對著地牢的方向施力格外執著,她“咦”了一聲,語調婉轉。
“像是禁術。”素語聲音冷淡,語氣卻是不容置啄:“怕是源自牢中那位。”
起幽繞了繞胸前長髮,勾起唇角出聲帶了點饒有興趣:“欲歡術?席茵這位親孃也真是狠心。”
眼下攻城的這位,正是席茵與清遠王的骨肉,名喚沐庭。看那張稚嫩的小臉,怕是還未到一千歲。
席茵想要的禁術名為‘欲歡術’,其實不算頂級的禁術,但傳言中有起死回生的奇效,私下流傳的是上半卷,而下半卷,早在她那禁術閣中吃著厚土。
此術被禁的官方說法是:損人利己之氣太重,被世人所遺棄。
‘欲歡術’淺層時期能在短期內使功力修為激增,但要燃燒元神做為代價獲得功力。
元神,按著凡間的說法就是壽命。
此術邪氣就邪氣在它的高層階段,必要兩人並行,同樣增長功力,一個人的元神被另一個抽取。減少元神的稱之為犧牲者,增加元神的稱之為得利者。
得利者只有一個不可換,一個真正的得利者是由無數犧牲者的屍體堆砌起來的魔鬼。
犧牲者身死,功力就會傳到得利者的身體內,大大增加其壽命和功力。
然後他若想繼續修煉,便可再找其他犧牲者讓其燃燒雙倍元神。
雖然此法殘忍,但好在對修煉的得利者有著極高的要求,即必須命格多變命運多舛。一般這樣的仙是活不了多久就要玩完的角色,藉着別人續命以及······實現野心來著。
所以多數人只能修煉到淺層當個犧牲者自娛自樂罷了,但多年來層出不窮,擾亂天界秩序。
這樣的術法若是人人可修煉到精妙,也真是能煽起一陣腥風臭雨。
傳言席茵命格特殊,地牢中席茵告訴她自己熬不過第三次天劫,所以用欲歡術犧牲親骨肉為自己續命。
真是叫人不齒。
閃身上前,起幽揮袖間紅芒閃動劍氣恢宏,那小少年自然也感到了戾氣迅速後退一步,手中的銀色劍體上的殺氣微弱,還未反應過來手腕一痛劍已被挑飛。
他腦中迅速淌過煩躁暴虐之氣,抬眸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她生得極美,一顰一笑間有絲涼意透出,眉間花鈿化出的幾分仙氣讓她整個人顯得飄渺起來,朦朧中他聽到她的低語,仿若閻羅:“你想替你母妃怎麼死?”
嚴格來說,起幽是個惡名昭著的仙。‘起幽’這兩個字,常年位居天界內‘繞路走排行榜’的首位,光榮事蹟除了最初的‘禍水之亂’拆了天帝行宮八十座之外,首當其衝的就是私自弒神。
不錯,惹到起幽頭上的仙,都被她自己繞過天界先發落了,席茵如此,眼下的席茵之子沐庭也將如此。
劍光散開,勁風劃過面頰身側一陣劇痛傳來,沐庭側目的一瞬對上那雙冷冽的眼,她勾唇笑聲入耳,他微微戰慄,後退一步有鮮血灑在身上,後知後覺的被地上的斷臂刺了眼。
“欲歡術?”對面的女仙慢條斯理的收了劍,轉過眼上下打量著他嗤笑一聲:“不過如此。”
沐庭咬唇,揚手將自己流血的斷臂止了血,咬著牙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打顫:“交出我母妃!”
起幽像是聽了什麼笑話,勾起的唇角繼續上挑化成一個美麗得體的笑容,說出的話卻是殘酷:“她傷了我一個重要的人,引得麻煩重重,死都是便宜她了。”
沐庭稍稍鬆齒,牙關間傳來了一股血腥之氣,他努力的壓下不斷翻上了氣血和恐懼,母妃被這個起幽非法關押已有三日,天界不聞不問也就罷了,連平日裏高高在上的父王也······
眼中已經泛起迷濛,他再次提起周身戾氣,開啟禁術的最後一環。
起幽抬手,手中的劍已經化回了白羽梨扇,晨光升上來有絲暖意,透過即將暴走的少年身上落在她的扇面上,沒有了絲毫暖意。
不遠處的素語收回眼,不得不承認,此時起幽與沐庭的境況雖然大不相同,但其實兩個人的內在狀態是表面的反之。
他看到了起幽眼中在逐漸升騰起的,是沐庭努力要想要提起的戾氣。
天書閣。
一聲黑衣的暗影悄無聲息的落在羅帳外,床上傳來聲音:“何事?”
暗影一驚,他明明沒有暴露仙氣,齊兮公子到底······
“閣主吩咐屬下來照拂公子。”低眉斂目,恭敬答道。
帳內久久無聲,他忽感不對,上前撩起羅帳,只餘了空蕩蕩的床鋪。
此時藏書閣內的小仙都聚到了凌成峰幹架的現場,閣主千年幹一回架,這種難得場面怎麼能不瞧瞧熱鬧?
溫文爾雅顏值一流的素語大人自然分到了一包瓜子,他默默找了個座位抬眼看著上頭刀光劍雨的兩道身影,沉沉的嘆了口氣,但求不要將這書閣拆了的好,最近的維修經費實在緊張的很。
底下的小仙都是仰慕著素語大人的,不光是因著素語的官位在他們企及不到的高度,還有他能近身起幽閣主這點足以讓這幫仙們敬佩。
畢竟起幽閣主的性子實在清冷,常人是討不住歡心的。
於是傳言中素語大人和起幽閣主是有著一條腿的關係,期間出版的黃黃的小話本都不了不少了,但一直沒有直接的證據。
私下裏腦洞大開的一眾小仙們微微側目間卻瞧見小園道上踏光而來的少年,他俊逸的臉上有晨光微熹,帶給他們視覺上的絕對衝擊。
他們心底微微振奮。
關於閣主領導的愛情,小仙們一共非為三派。
一派是堅持素語和閣主的一腿關係,另一派則是看好這位後來居上的俊逸少年,還有一派堪稱邪教,那就是閣主是穿針引線的中間人,而主角是這兩位。
齊兮的身世一直都是秘密,在閣中的明麵身份只是天書閣的文官而已,所以小仙們並不覺得他與他們有什麼不同,齊兮可以親近閣主,都是因著那張妖治的臉罷了。
齊兮頂著好幾十道目光走向素語,看了看天邊不斷變換位置的兩道身影,他抬手撩起月白色的衣角坐到對面,深色的眼底含著漫不經心,素語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的身體看起來越來越壞了。”
對面的白衣少年似乎是勾了勾唇角,臉上一閃而過的溫柔讓遠處聽不清對話的一眾小仙有些失神,然後各派幻想出來的情節呈現了三股清流之態。
“備受您小妹的藥膳滋養,自然精神萎靡。”
素語抽了抽嘴角,並不想回話。
起幽是素語同父異母的妹妹這件事,齊兮也是無意間知道的,從此之後對素語半夜到凡間滿酒巷的找她這件事稍稍理解了一點。
‘親人’這種字眼或許真的是有著不同意義的詞語。
“聽說你的星象已經在變更了。”素語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聲色在刀劍相撞聲中頗為靜氣,齊兮“嗯”了一聲帶了些許應付之意,他抬眸看去,少年眼中映著的只有天空中恣意揮劍的窈窕身影,素語挑了挑眉,幾乎就要看出那其中有什麼情緒呼之欲出。
素語其人在書閣中的地位舉足輕重,是天界派來的督查官。這個角色誰都開罪不起,起幽對他的態度不像是別人或是多加奉承或是笑裏藏刀,大多柔和糅雜著淡漠。
旁人看起來二人很是**,但素語卻是清楚,能維持這份**與她什麼也不上心的性子有關,與他這個人,是沒有關係的。
即使他是她兄長。
素語這個官職做的年頭久了,心思是再細膩不過的,單單就是連小仙們都在八卦的起幽齊兮之事,他雖平日裏看的清齊兮對起幽不同於其他人的態度,但還未等他抓住什麼切實的證據,齊兮就已將它藏好。
素語直覺很準,他卻從不敢對齊兮用直覺。
就像前幾日齊兮的受傷,他直覺他能找到‘起幽對於齊兮是特別的’這件事的證據了,但當他細細回想,卻發現那根本就是個意外。
所以素語很是承認一件事,他看不透齊兮。
“素語大人。”他的淡淡聲線拉回素語的思緒,他抬眼看他站起來,身上的白衣在陽光下晃出一點奇異的風采,少年抿唇一笑:“你想不想知道那個斗轉星移代表什麼?”
此時起幽對面的小小少年已經眼白全無,目中不斷沸出的黑霧爬在他嬌嫩的容顏上如同蟲入皮骨,冷眼瞧去駭人非常,起幽搖了搖扇子擋住他揮來的戾氣,心神一動間白羽梨扇化成流雲劍,舉手正要發難,眼前的沐庭卻是停了動作,眼中黑霧竟也微微散去。
不遠處,忽有淡雅的琴聲傳來。
起幽收了劍。
她時常看到齊兮撫琴,但她並不通曉音律,只是覺得尤其靜人心神,而此時不遠處正在撥絃的少年的琴聲卻是有殺氣重重的暴虐之氣,轉眼間沐庭已由靜止不動改了攻擊方向。
起幽站在原地漫笑一聲,身邊卻忽然化來一道青影,平日中總是溫文的聲音卻變得有了怒氣:“上次他就是這麼救了你?”
起幽轉頭回道:“措辭有問題啊素語,不是他救了我,而是替我擋了一刀。”
素語挑眉:“區別在哪裏?”
起幽看向與齊兮纏鬥上的沐庭,白衣的少年面前的七絃琴有樂聲盪漾,樂聲實質化的流淌出來,毫不手軟的抽在猙獰的沐庭身上,讓原本狂躁的人平靜下來。
“這種事情,說多了就玄幻起來了。”就像為何齊兮的異術如此高超一般玄幻。
天界對於凡人修煉的異術實在輕視,所以對於此類記載也只是隻言片語,某種程度上來說,‘異術’還是挺神秘的存在。
起幽轉手將長劍幻化回扇面,輕輕搖動間唇中溢位一絲不明意味的笑繼續道:“素語,我聽見你們談論的星象了,該來的總會來,天帝那個倒黴鬼,怎麼防著都是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