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樓蘭可汗
明世隱回到樓蘭時,那樓蘭可汗還殘留著一口氣,嗓中似乎有著一口濃痰不上不下,聽著十分難受。
樓蘭可汗看著那眉眼如卿的兒子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正如那年盛夏般,自幼被送到京都給皇子伴讀的自己,受了委屈也只敢獨自在角落裏偷偷的哭。
那時樓蘭遠不如現在的強大,樓蘭皇子自然也是比不上姐姐是皇后的精絕國皇子。
那時,那小小的女孩子便是這般走了過來。
那小小的女孩子心地良善,遞給了他一方手帕。
那時還是樓蘭皇子的可汗臉上還有著未乾的淚痕,他就那麼一副痴相的瞧著那位女孩子。
大周皇宮的每個女子都是極美的。
可她和那些女子的美不一樣,她是一下子美到了自己的心裏去了。
當時的可汗不懂這種感覺,後來伴讀之時,聽著那教書先生說了四個字,十分符合自己此刻的心境。
一見鍾情。
年齡相仿的人總是有著說不完的話,他會對著她說今天國子監裡哪位先生又做了什麼趣事,哪位皇子又說了什麼傻話,她聽了,覺得好笑了便會抿嘴一笑。
唇邊兩個酒窩在那時的可汗看來,是格外甜的。
那諾大枯燥的皇宮裏,小小的女孩子過的也是不甚如意。
那天,她哭紅了雙眼,雖然盡力的將淚水全部抹去,可他還是瞧出了她哭過。
他不知道誰欺負了她,雖是擔憂可也只能問一句:“你怎的了?”
聽著有人問她念她,這淚水更是崩不住,她不顧禮儀廉恥的撲到他懷裏大哭:“今日我走過父王和母妃的房前,聽他們說,我以後也就是個和親的玩意兒罷了,我不懂這和親是什麼意思,聽了奶孃解釋這才明白了……”她抽噎著道:“便是將我送給那西域韃子,煮了吃。”
他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輕聲哄著她,安慰了她良久。
回到母國那年,他的父汗病逝。
皇子們爭鬥慘烈,明裏暗裏刀子捅了不少,死的死,殘的殘,最後只留下了他和另一位哥哥。
他的哥哥說:“我沒興趣。”
於是他便做了可汗,做了那唯一有資格要求和親的人。
他勵精圖治,將國內的武力發揮到極致,擴大疆土,善待百姓,曾下令不準食人,也只是怕將來那女孩子來了自己這裏會害怕。
他爲了權力迎娶重臣的女兒,洞房花燭叫的都是她的閨名。
短短几年內,他將樓蘭變成了西域三十六國中最強的那個。
那年他去求親,算了算年齡,她今年恰好十七。
大國求親,求的卻只是一個小小的郡主。
還是那個花園,那以為西域韃子都吃人的女孩子已然長開了眉眼,坐在欄杆上淺眠。
他搖醒了她,她認出了他,大喜問道:“你怎麼來了?”
他還是如孩時般笑著,搖了搖手中唐皇批奏下來的文書,對著她道:“聽說安悅郡主要去和親,小的送上一送。”
她已不是當初那痴笨呆傻的小女孩,見他手中拿著那文書,霎那間便懂了,騰的一下便紅了臉。
那年她穿著鳳冠霞帔,風風光光的嫁給了他,雖然只是妾室,可兩個人能守在一起說說話,她便極為滿足。
後來……
後來她立在城牆頭,一方是孃家,一方是夫家,忠孝難兩全,她自刎於牆頭。
一別經年。
樓蘭可汗似乎看見了,那女子鳳冠霞帔,朝著他一步一步走來。
正如他們大婚那年。
又好似那年,他蹲在角落裏偷偷摸摸的哭,她遞來一方手帕,細細膩膩的聲音對著他說:“你為什麼哭呀?”
可能是……想你了罷。
樓蘭可汗於永昌三年病逝。
明世隱依稀記得,數十年前的今天,阿孃也是如此,立於牆頭,靜靜的看著自己和父汗。
不知那時的阿孃,心中又是怎樣的天人交戰。
明世隱不知道,他只知道阿孃死後,父汗有納了好些新的妃子。
那些妃子無一例外的像阿孃。
不管是眉眼,還是神態,只要像阿孃,都會被父汗爭搶奪來,然後後宮老死。
對於女人來說,這容貌之美,堪比性命。讓她們後宮老死,怕是是這世界上作為殘忍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