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月影稀疏，天空飄起了細雨。

    我正在櫃檯前看書，奶奶則在桌前納鞋底。

    老遠便看見一群人舉著馬燈沿街呼喚某人的名字，隨著光線越來越亮，我清楚的看見他們每人手裏都拿著鐵榔頭，那架勢氣勢洶洶，如一股熱浪重重襲來。

    “奶奶，這麼晚了，他們在找誰？”我偏頭一問。

    “太遲了。”奶奶突然冒出這句話，讓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次日，天剛微亮，我便被門外人聲鼎沸的街道吵醒了。

    揉著惺忪的睡眼下了樓，門前不少居民紛紛朝南面跑去。

    “走，隨我去看看。”奶奶拄著柺杖從樓上下來。

    我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奶奶很少去湊熱鬧，也不讓我去湊熱鬧，今天倒是她第一次主動要求去看熱鬧。

    走在人潮洶涌的街道上，今天比往常的人數還要多，前面烏泱泱的群眾議論紛紛，就連街道旁的陡坡都站滿了圍觀的人。

    我攙扶著奶奶努力撥開人群擠到前面，地上的草蓆躺著渾身烏青的女性屍體，黑紫的臉部已經分辨不出五官，旁邊放著一輛破破爛爛的獨輪車，幾顆爛白菜散發著惡臭。

    “是她......”即便她面目全非，我還是一眼便認出她來。

    “你見過她？”身旁的奶奶突然開口。

    “我那晚給老劉頭送貨回來的路上，看見她推著獨輪車趕往亂墳崗。”我一五一十說。

    “具體時間呢？”奶奶語氣有些急促。

    “我見到她時，公雞剛打鳴兒。”我努力回想說。

    “那就是了。”奶奶說完便掙開我的手，慢慢走向屍體。

    奶奶顫巍巍地蹲下身，用柺杖在屍體身上四處碰了碰，不動聲色地扯下屍體上的幾根頭髮塞進袖中。

    圍觀的群眾全都安安靜靜地瞪大雙眼看著奶奶，雖然平時這些人都不和我家來往，但關鍵時刻，奶奶還是有著很強的信服力。

    “在哪發現的？”奶奶低啞的嗓音緩緩開口，“誰知道事情的經過？”

    我看見圍在最前面的一群人紛紛朝前踏了一步。

    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對奶奶說:“孟阿婆，死者廖薇是個寡婦，平時靠賣白菜維持生計。她生前說過亂墳崗經常出現一群穿著紅褲子，綠褲子的小鬼爭搶她的白菜，她氣不過便和小鬼打了起來。昨個兒她鄰居見她沒回來，便吆喝我們打著馬燈沿街尋人。後來，當我們趕到亂墳崗，她被打得渾身青紫，臉也烏青，人在這頭，獨輪車被小鬼扔到了幾里路之外，今早剛到家人就不行了。”

    “她做了替死鬼。”奶奶摸索到死者的褲腳說:“小鬼早就鎖定了她，所以她無意識的換上了綠褲子。”

    在我們這邊有個風俗，只要是入殮的死者通通會穿上繡花的紅褲子，綠褲子。

    紅褲子代表著十惡不赦的惡鬼，綠褲子代表的是冤死鬼。

    早有傳說，冤死鬼會選擇一個活人當替死鬼，然後就可以重新投胎轉世。

    我立刻聯想到這幾次和她遇見的情形，她都穿著綠褲子，不由得汗毛直立，再一次堅信當時對她產生莫名的恐懼感是有原由的。

    “葬了吧。”奶奶對中年男子說。

    回到店裏，奶奶吩咐我去準備一碗清水，一面鏡子，三支白燭，三炷香拿到地下室。

    當我把這些東西通通放在奶奶面前時，奶奶擺擺手示意我出去。

    “奶奶，您就讓我看看吧。”我可憐巴巴地說。

    這一招從小對奶奶就很奏效，果不其然，奶奶拿我沒辦法，於是讓我坐在旁邊，叮囑我無論看見什麼都不要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