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驀然發現，他對慕三公子的這個稱呼，並不像他自己想象的那般排斥，他一開始以為，他只是被人誤會了許多次，如今已經自然而然的習以為常了。

    直到雲澤說到那個家，那個他已經一點印象都沒有又遠在天邊的家，說到那雙天涯咫尺的父母，她說他們每時每刻都在想念著他……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幻境裡，那雙與他有了血緣親情的夫婦，他們對他關愛有加的樣子，他們對他疾言厲色的樣子，他們為他倍感驕傲的樣子，他們與他離別時，傷心哭泣的樣子……

    他與雲澤一再認真的強調，他不是慕三公子。如此，便也是警示自己，做人莫要忘本，切莫貪心，因為那些與慕三公子有關連的一切，都太吸引人了。

    然而，他卻是掛念那個家的……

    他也曾想過，倘若他成為慕三公子，他就可以擁有像葉輕船那樣的朋友，成為慕忠和李朝然的兒子，甚至還可以擁有與天地媲美的壽命，那可是凡界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長生不死啊！

    可是，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生活在凡界，他就是一個凡夫俗子，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他在凡界種下無數的因果，他這邊有自己的親人和朋友，還有許許多多自己一直想做都沒有來得及去做的事情，他怎麼可以拋下這一切，無牽無掛的去做那個慕三公子呢？

    事實上，葉輕船對他的縱容，雲澤對他的友善，大名鼎鼎的顧空要收他為徒，慕忠和李朝然夫婦對他的愛憐，伊桑對他冷若冰霜又敬畏有加……這一切，都讓對那個世界生出了許多的好奇，倘若有機會，他也想去看一看哪裏的大好河山。

    他看著水塘中搖曳生姿的嫩荷，看著水中的肥魚，看著那綠意怏然的翠竹，想著那幾間木屋，以及木屋裏的那張方桌，心想，這裏的一切都有些年頭了吧？

    十萬年啊……

    這些十萬年前的故友，似乎都很掛念三公子，這樣的感覺，其實真的很不錯。

    如果一定要久別重逢，那也請等到百年之後吧，在動輒幾萬年、幾十萬年的時間長河中，百年也該是彈指一揮間吧？

    已經等了這麼久，那就請再等一等吧。

    雖然他現在塵緣未了，因果難斷，他不甘心成為慕三公子，但他卻已經擔起了慕三公子未來的命運，他雖然還是凡界的慕鼓，是慕尋源的兒子，但他已經走在了成為慕三公子的路上，不是嗎？

    既然如此，又何須憂心？

    想到這裏，慕鼓的臉上露出微笑，積壓在心頭的鬱結之氣瞬間一掃而空，整個人豁然開朗。

    雲澤在慕鼓的身側站了許久，慕鼓一直沉默著，整個人給雲澤以沉甸甸的感覺，彷彿一座冰山。此時他的臉上露出微笑，冰冷的氣息瞬間冰消雪融，整個人彷彿化作了一縷清風。

    雲澤淡聲道：“想通了？”

    慕鼓甩了甩頭髮，讓自己賞花的身姿看上去更加恣意瀟灑一些，道：“想通了。”

    雲澤微笑道：“等你歸來的人很多，大家都很想你。”

    慕鼓道：“但不想慕三公子回去的人，更多。”

    雲澤笑道：“那三少更應該保重自己，久別重逢的那一天，想必不會太遠。”

    慕鼓道：“但也不會太近。”

    雲澤挑眉道：“為何？”

    慕鼓笑道：“我是一個俗人，最喜歡紅塵的蜚短流長，暫時還不願了卻這些因果。”

    雲澤笑道：“紅塵萬丈，因果輪迴，又豈是你我想斷便能斷的？”

    慕鼓一怔，目中露出疑惑，雲澤看著在荷葉下穿梭的肥魚，解釋道：“你只看到了因果的一部分，又豈知小因果之外，還有更大的因果？”

    慕鼓淡然一笑，道：“天下因果眾多，我只是滄海一粟，能看到眾因果的冰山一角，便足矣。”

    雲澤道：“公子錯了，倘若那些因果不是因三少而生，倒也罷了，但屬於三少的因果，三少終歸是避不開的，那便是命。”

    慕鼓微微昂首，淡淡道：“本少從不信命，本少更相信自己。”

    雲澤的眉眼間是毫不掩飾的笑意，彷彿慕鼓能擲地有聲的說出這樣的話，令她感到甚是欣慰，道：“如此，甚好。”

    半晌無話，兩人站在水塘邊，彼此皆望著遠方，看著各自的風景。靜默的氛圍，倒也未曾讓二人感到有所不適。

    過了好一會兒，慕鼓指著不遠處的翠色山峰，眼裏閃著明亮的光芒，道：“我想到那邊的山上看一看。”

    雲澤一愣，道：“那裏是無萍山，那些山峰是我們從未見過的，看著很近，但實際上距離極遠，我們曾猜測過，那裏存在某個位置的國度。”

    慕鼓聽得一怔，道：“未知的國度？”

    雲澤道：“是的，三少不在的這十萬年間，雲宮曾闖入了一個不速之客，最令人記憶深刻的，便是此人那無比強悍的戰鬥力，以及那雙金色的瞳孔，我們傾全山之力，纔將此人制服，但最終我們還是無法知曉，此人到底來自哪裏，我們曾懷疑過，此人便是來自於無萍山。”

    慕鼓一愣，道：“金色的瞳孔？”

    雲澤想到那場戰鬥，瞳孔依然忍不住微微一縮，道：“沒錯，金色的瞳孔，常讓人防不勝防……”

    慕鼓笑道：“我之前也曾遇到了一個擁有金色瞳孔的神秘人，我也許知道他們來自什麼地方。”

    雲澤驚訝道：“公子知道他們來自什麼地方？”

    慕鼓得意道：“當然，那個人曾親口說過，他來自一個叫千山靈湖的地方。”

    雲澤詫異道：“千山靈湖？”

    慕鼓點頭道：“嗯，千山靈湖。我突然在想，那些翠色的山峰，會不會就是那千山的一部分？”

    雲澤略作思討，道：“依三少的說法，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那後來那個人怎麼樣了？”

    一想到那個黑衣人，慕鼓就很得意，笑嘻嘻的說道：“能怎麼樣？被本少收拾的極慘，最後屁滾尿流的逃走了……”雲澤一聽，心裏微微鬆了口氣，原來並不是每一個金瞳神秘人都是那般厲害的。

    慕鼓本欲聽雲澤誇讚幾句，但云澤卻久久沒有下文，便繼續說道：“那個傢伙的戰鬥力也極為強悍，和葉老闆旗鼓相當，額，應該是葉老闆略勝一籌……”

    雲澤心裏一驚，道：“葉大哥與那人過招了？險勝？”

    慕鼓得意道：“葉老闆纔不是險勝，是從容勝之。不過那傢伙的速度相當了得，就連葉老闆也追不上，最後還本少及時趕到，幫了葉老闆一把，纔將那人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