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
指尖拈起紙包遞給御醫,穆青寞的餘光卻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在場諸人。
劉貴人和麗嬪眼神間幾分閃躲,穆淺還是以往的模樣,只不過唇角似勾未勾,頗有幾分怪異。
國師靜靜看她,眸光淡然如水,可你卻深知他心中定然不會如表面這般平靜。
雲昭儀是左將軍雲珏嫡女,自小視為掌上明珠備受寵愛,而左將軍與國師不僅為官場同僚,更對國師有教導之恩。
如今雲昭儀失子,雲珏面上悲痛,他心裏定是好受不到哪去。而司徒楓正微俯身子,頗有興趣地看著小黑啃雞腿,似是喜愛極了。時不時抬眼看下她,不知為何,她總是覺得他看小黑的眸光與看他並無兩樣……
“有勞御醫檢視。”
御醫開啟紙包,果斷道:“此物便是紅花。”
“說”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若是不說實話,便拖去慎刑司!百杖杖斃!”
宮女不停磕頭,“是....是二帝姬!還望聖上饒奴婢一命!”
瞬時間,在場目光肯是落在了二帝姬身上。
“二帝姬與陛下自幼兄妹情深,前些日子陛下極為寵愛雲昭儀,西涼進貢的高麗蔘全數給錦華宮送了過去
卻一點未想起二帝姬那裏,二帝姬見雲昭儀奪了陛下的寵愛,自然是……”
“荒唐!”
穆淺幾步走出,慌張跪倒在地,“臣妹知錯!還請皇兄責罰。”
“你承認了?”
“是,臣妹一時鬼迷心竅,萬沒有一錯再錯之理。”
皇帝目光冷冷的看她一眼,“二帝姬其心狠毒,殘害皇嗣,即日起禁足未央宮,閉門思過。未央宮奴才杖刑二十,罰俸三年!”
穆淺叩首,“多謝皇兄開恩,饒臣妹一命。”
見此,穆青寞只覺頗為不可思議,仿若身處雲裡霧裏。
穆淺認罪的過程也太過順利,而皇帝面上雖是暴怒,卻未有瞧出幾分悲痛。
不對勁,可這....究競是怎麼回事呢?
“這就完事了?”
“二皇妹既已認錯,三皇妹還有何見解?”
陌臨淵沉著臉怒斥道:“阿寞,住嘴!”
聽聞大殿之中,國師竟直接喚她的名字,穆青寞抬眸看了國師一眼。
“雲昭儀腹中可是大曆皇嗣,皇兄您的兒子?區區禁足就完事了?”
皇帝面色極為不悅,“三皇妹,你僭越了。朕知道你與雲昭儀向來感情甚好,朕便饒你一次,送帝姬回宮。”
穆青寞冷嗤一聲,“不用,臣妹自己會走!臣妹告退!”
臨踏出門檻之時,她卻聽聞背後傳來聲音,“二帝姬此番犯下大錯,乃是大曆罪人,實在不宜以罪人之身前往大晉和親。依朕之見,三皇妹天資聰慧,性情直率,恰是和親最好的人選。”
穆青寞腳下一頓,險些被門檻絆倒栽在地上。
竟然如此!原來今晚洗塵宴,不過是一出大戲而已!可是,縱使皇帝要保穆淺,又怎會犧牲雲昭儀腹中之子?
“不知晉王是否有意與三皇妹和親?”
司徒楓停下逗狗的手,抬起頭,輕輕笑,“本王,所覺,甚好。”
穆青寞為之氣節,“小黑,走了!”
“汪!”
小搖著尾巴扭著屁股,跟穆青寞出了這鴻門宴。來時還是花好月圓,此刻天際陰沉,走了幾步,競淅瀝瀝下起雨來。
錦容在一旁為你遮傘,“殿下,若是淋雨,會生病的!”
穆青寞推開她,“錦容,莫要管我,讓我自己走一走……”
“殿下,今晚之事,頗為蹊蹺,您實在不必如此。”
“本宮一直在想,此事與皇兄可有干係?爲了保穆淺竟不惜犧牲自己孩兒的命?”
“噓...殿下,隔牆有耳,這話可不能說。”
穆青寞搖著頭,快步向前跑去,“讓我靜一靜。”
黑夜之中的深官,重重錦繡宮闕,綠瓦紅柱,卻恍若吞人的巨獸一般,行差踏錯,便會被其吞沒,屍骨無存。一條活生生的性命,還未降生在這世上,不過須臾之間,便不復存在。
她的眼前浮現出雲昭儀那溫柔的面容,可一轉眼,又是皇帝那副虛偽的模樣,“二皇妹既已認錯,三皇妹還有何見解?”
她的心裏似是被巨石沉甸甸地壓了一層又一層,不見一絲光亮。衣衫被雨水打溼,髮絲貼在額上,滿是狼狽。身後似有腳步聲傳來,她回身望去,便看見那梅竹一般的人舉著一把竹木傘,就那樣緩慢走進,將紙傘撐在她的頭頂。
他低眸靜靜看著她,神色不辯喜悲,整個人在無邊的夜色中朦朧了起來,仿若鍍上了一層冷夜的淺影。
“國師.....”兩個字喚出口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夾帶著顫抖還右許多的害怕許多的委屈。
裏帶著顫抖,還有許多的害怕,許多的委屈。
她的眼眶溼潤,眼淚滴答滴答地落個不停。淅淅瀝瀝漫天大雨中,她聽到他好聽的聲音緩緩地響在你的耳畔,“也不怕淋壞了身子。”
“國師......”她未語凝噎,不知說些什麼,卻聽見帝師開口道,“縱使沒有和親之事,雲昭儀也未必能夠將孩子生得下來。”
穆青寞不免大驚,“為何?!”
“隨我走走罷。”
陌臨淵與穆青寞並肩行走的時候,皆是將傘向她的方向傾斜許多,肩頭已不知何時,溼了一大片,她向他身側靠了靠,心裏五味雜陳。
許久之後,陌臨淵緩緩道:“雲昭儀之父,乃是兵部尚書。”
“可這與皇嗣有何於系?”
“朝中之事,看著簡單,實則許多繁雜。皇帝生性多疑,並不放心將朝政之事交於一千大臣手中。”忽然他聲音低了幾分,“如今,外人肯道朝中事宜由國師把持,而左將軍又一向相助於我,皇帝又怎能允許,國師的勢力愈發獨大呢?這孩子,不過是借穆淺的手除掉罷了。既解了穆淺的和親之危,又能徹底斷了後患。”
“既然如此,穆淺早些承認不就罷了,又為何辛苦做戲?”
陌臨淵瞥一眼她,“阿寞都說了,是做戲。左將軍如今身居要職,手握冀北三十萬兵權,若是輕而易舉被其看破,豈不是寒了老臣的心?”
“國師早就看出來了?”
陌臨淵點點頭。
“你會將此事告知左將軍嗎?”
他反問她:“阿寞怎麼想?”
“應該讓左將軍知曉皇帝的真面目,若不然,雲昭儀的孩兒,死得太冤了。”
陌臨淵無奈的搖頭,“左將軍於我有師生之誼,既然事已至此,又何必再揭傷疤?我更不願左將軍因此事記恨皇帝,與朝廷作對。”
穆青寞低低嘆了一聲,再也無言。
這時,天際響起一聲驚雷,她緩慢垂下了頭,眼底一片灰滅。
“郭師,許是不久之後,我便要去晉國和親了。可我不想和親,不想嫁給不喜歡的人。”
百里容卿
“誰說你要去大晉和親了?”
她不敢置信地抬頭,便看見他那雙漂亮的眸子,少年素白的面容在這幽幽長夜中,似淡淡發著光一般。
“若是你不想,還有大曆四帝姬,無論誰去晉國,也不會是你。只要你不自己作死,我會護著你。”
穆青寞怔怔看著他,“國師……”
“可是開心了?”
她微微點頭。
“那便進去吧,好好歇息,快些將這衣服換了。”
穆青寞抬頭一看,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竟已走到了長樂宮前,雨恰巧也停了。
“進去吧。”
“是。”
“此事已成定數,不必惋惜。”
“嗯!多謝國師.....”他忽而退後兩步,微微俯身一拜,回身緩步入了長樂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