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有什麼好奇怪的
他不像顧空那樣,一天到晚不停的飲酒,他喜歡的酒,都是最烈的酒。而紅柳那日為他調的酒,他依然記憶猶新。
到如今,紅柳才知曉,此人的名字,叫做陶真人,與她一個姓。故而,又覺得此人更加親近了幾分。
陶真人嘆道:“大家且稍安勿躁,也不要為顧空的離去而感到自責,他們本事父子,這世上到處都講一個理字,作為兒子,哪有坐等父親前來拜見的道理?且容他們父子談一談吧。”
這場談話便到此結束了。
顧空去了鳳頂仙山議事殿。
這是自顧念被暗算後,他第二次來鳳頂仙山議事殿。
上一次來,便是前幾日,顧念被暗算後的第二天,也是他剛從慕鼓哪裏得知顧念出事的那個深夜。
那一夜,他與他,他們弟兄倆,說了許多話,但說白了,都是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顧念,他的哥哥,自始至終,都未曾多發一言。
他告訴他,他曾喜歡雲柔很多年,但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他從未想過要搶走哥哥的愛人,他也從未計較過,當年的顧念,想要他性命的那檔子事兒。
說白了,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也說過顧集要來的事兒,顧空希望和顧念兩個人,一起與顧集談一談,他們畢竟都是一家人,何須你死我活?但顧念依然沒有什麼表示。
那夜,顧空將顧念送到他的寢宮,並安排了侍女好生服侍他,但當次日早晨,芙殤趕到鳳頂仙山的時候,顧念又躺在了議事殿冷冰冰的地板上。
芙殤說的話不多,他都聽到了,但他卻不想說話,也知道該說些什麼,更不想從冰冷的地板上起身,他躺在那裏,就彷彿一個死人。沒錯,他有種仿若躺在棺木裡的錯覺,但那讓他覺得很安全。
當顧集站在鳳頂仙山的議事殿外,他第一時間便感覺到了,自從他被魔域的小魔崽子暗算後,他的第六感便變得靈敏了許多,那種與大地緊密相連的感覺,突然間就變得清晰起來。當顧集的雙腳踩在鳳巔仙山的土地上,他便知道了他的存在。
沒有欣喜,也沒有悲傷,更沒有起身迎接的慾望。
沒錯,他只是失去了修為,他還有一條賤命,只是如今,他既無比頹廢又極為可憐的樣子,顧集看見了,只會厭煩。
他是他的兒子,又如何不瞭解自己的父親呢?
顧集心裏最理想的兒子,是一個有野心,有魄力,有手段,有權某,永遠是一副生機勃勃不甘寂寞的樣子。
他一直都想要變成他期望的樣子,就在多年前,他把江山親自交給他的那一刻起。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他既沒有變成父親喜歡的樣子,也沒有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的一生很失敗,因為他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而這一切,起因都源自顧集。但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卻無疑是因為自己。
他想通了。
他覺得,他們顧家的人,或者真的與江山二字,八字不合。而他們自己,卻偏偏認為,他們本就是為江山而生。
說白了,這是赤裸裸的執念。
執念最終變成了怨念,而怨念終將毀掉一個人,讓他在不知不覺之間,失去所有、全部。
就像他。
或者顧集。
他們本來便是父子,有一個完整溫暖的家庭,然而,因為父親那無與倫比的勃勃野心,他在很小的時候便失去了自己的母親,以及他想要的全部母愛。
後來,他們兄弟相殘,再後來,君臣不能共處,到如今,便是父與子之間的對弈,不,是決戰。
他已經失去了與父親決戰的資格。
那麼,他的父親看見他這個模樣,他會做一些什麼呢?
也許,是救他,但他沒救了。
那麼,迎接他的,終將是死亡。
死就死吧,顧家的男人,最好是能夠全部死掉,都死了最好。
顧家的血脈,是世間最邪惡最冰冷的血脈,這樣毫無溫度的血脈,本就不該存在於世間。
他們不會溫暖別人,只會傷害每一個與自己親近的人,讓他們感覺到無盡的冰冷和恐懼,然後紛紛逃離。
他自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妻子不願共白頭,女兒不願孝餘生,兄弟不願同風雨,父子不似父子親。
可憐嗎?當然可憐,但這是他生在顧家的命。
誰讓他曾那麼可恨呢。
顧集沒有進議事殿看他一眼,但他能夠感覺到他周身大的氣息波動,充滿冰冷的理性,就彷彿在看一個死人,而不是自己的兒子。
日月交替,晨昏顛倒,時間轉瞬便過去了三個日夜。
顧集就站在議事殿外,再也不曾往前踏過哪怕一步。
但他也沒有離開。
當然,他也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其實,哪怕是開口詢問一下,這些年他過的可好,也行啊,這也是來自一個父親的關愛啊,他很想要啊……
但顧集偏偏不給他。
就像當年他的母親死去,他也無法跟父親要到一個交代一樣。
他的心是冷的。
他的整個世界都是冷的。
從他母親離開他的那一刻開始。
再次感覺到顧集周身氣息的波動,是第五天的早晨。
顧集的氣息突然的就波動起來,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
於面對他時,完全不一樣。
原來,是自己的弟弟來了。
果然,一個活蹦亂跳且身體健康的兒子,要比一個癱瘓在床又毫無行動能力的兒子,要有用的多。他拼命護了半生的帝位,怕是要與親愛的弟弟結緣了。
但顧集又如何知曉,那個讓他覺得無比驕傲的兒子,對高高在上的帝位,卻提不起絲毫的興趣。
顧空看到了站在議事殿外的顧集。
他沉默良久,喚了一聲“父親”。
顧集只是漠然的看著他,沒有應聲。
接著,他便看到了躺在議事殿冰冷地板上的顧念。
他有些微微的疑惑,他記得顧念明明被自己扶到了他的寢宮,如今卻是為何又重新躺在了議事殿的地板上。
他沒有理會自己的父親,徑自朝議事殿大步流星而去。
顧集看著顧空略略著急的背影,突然冷喝一聲:“不準去!”
顧念聽到了顧集的冷喝,他心裏也冷笑一聲。
可不,顧家就是這樣無情,有什麼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