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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碧夜,寒空

    冷麪漢子暗罵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身子壓的更低,一手緩緩探向老人身下的黃紙,作勢要跟他一起燒紙錢,目光卻死死盯住老人,不敢挪開半分,口中不輕不重的回道:“老先生怕自己本事不夠,反被其害?”

    指尖即將觸在黃紙上,老人把黃紙一把攬了過去,搖搖頭,“再猜。”

    冷麪漢子只好提起身子,把燈籠擱在火盆子邊上,寒著臉回道:“老先生是想釣一隻大鬼上門?”

    老人又搖搖頭,“不對,再猜。”

    冷麪漢子臉色愈發難看,幾乎要冰封起來,道:“莫非老先生是想叩響鬼門關上的門環?”

    老人再次搖頭,“再猜。”

    冷麪漢子腰身挺的筆直,銳利的鷹目俯瞰,兇毒的利爪攤在腰彎,十爪上指甲外凸,約莫三寸長短,閃著幽幽綠光,一看就知道是練了一身陰毒的功夫,是真的又陰又毒,攀在獵物身上,絕不會打滑。

    徹語道:“不猜了。”

    黃紙即將燃盡,殷紅的火苗漸弱,夜風吹過,星星點點撩在盆外,老人站起身,“既知之,當能除之。手段都是用來作大事的,抓鬼這種小把戲登不了大雅之堂。”

    冷麪漢子如醍醐灌頂,面色驟變,心道:“壞了,壞了!”

    咬牙切齒道:“看來先生是想做一番大事業了,只可惜最多三炷香就會有數百鐵騎前來,你怕是走不脫了!”

    老人慢條斯理道:“不急,能殺鬼自然也能殺人了,你不就想拖延一些時間麼,老朽估摸著也差不多走了一半了。只是有你一點,年輕人你想錯了。”

    冷麪漢子一愣,“什麼?”

    老人目光收縮,冷笑道:“殺光你們連半柱香都用不了!”

    冷麪漢子渾身汗毛乍立,徹骨的涼意從每個毛孔中拼命的鑽擠進去。

    身軀一晃,一手綠爪揮殺過去,腕口稟直,爪影抓向老人腦骨,一抓緊跟著抓向老人心窩。

    不動則以,這一動手便是猝不及防,殺機遍佈。

    老人立肘頂在心口,劍指直刺,狠狠戳在他的掌心。

    漢子覺得掌中傳來一股鑽心的痛楚,掏心之爪也像卷在是頑石之上,血肉之軀延伸的指甲磕在上頭哪有什麼好果子吃,幾欲折斷,只得悶哼一聲,撤身退了三步。

    攤開手掌一看,掌心中有一個針眼大小的破口自手背而出,卻沒有一滴滾熱流淌出來。仔細看去,那傷口似乎被凝冰凍住了,兩端冒著幽幽寒光,手指也有些麻涼。

    老人沒有趁勢追擊,立在原地皺著眉頭看向指尖,兩點綠汙如跗骨之蛆,一點一點浸入皮肉下,肘彎的素衣上擦上了無道汙痕,心道:“原來碧夜勾心是麼。”

    這碧夜勾心可稱得上是一種奇花,從生長到死亡都是翠綠如常,只在逢春季的夜裏開花,花瓣一樣呈碧綠色,所以昏暗中望去往往花葉不分,這花香氣濃烈嗆鼻,比檀香更適合薰房子。

    這種花長的跟尋常綠草幾乎沒有什麼區別,秋冬季一樣會枯萎死亡,尋常人很難發現它的存在,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專門跑去尋找,因為這花多是生長在亂葬崗上,靠吸食死靈的血肉生長的。

    所以它自帶一種跗骨之毒,人若是吸食了它,會產生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盡數忘卻身心的痛苦,類似於漢朝時期極為盛行的五石散。

    五石散是吃不死人的,至多算是弱化的春/藥。這碧夜勾心可就不同了,不但會吃死人,還會死的極為痛苦,周身的經脈會暴露體外,血液漸漸粘稠凝固,肢體也會慢慢僵硬如鐵,刀砍斧劈不動,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但它也並非一無是處,若是能恰到好處的利用它的毒性,那對於的極為擅長橫練功夫的習武之人來說,那就是天大的福音。

    這漢子正是用了不知什麼方法驅逐了它大部分的毒性,只保修部分特性,還真是小瞧南國中練武之人天馬行空的妙想。

    老人右手凝氣捏出一枝冰針,在左指上刺出一個破口,丹田稍提,一道紅中夾綠的血箭噴過,低聲道:“不錯不錯,奇招怪招,梁國雖極弱不堪,這鬼樓倒還是有幾分底蘊在的。”

    漢子猛的從袖中掏出一把綠花塞在口中,大口咀嚼起來,三兩下吞嚥下去,擦去唇邊飛濺而出的碧綠色汁液,冷笑道:“化生的人也不賴,異術一個比一個厲害,連我這苦練多年的毒功入體都能硬生生逼出來。本來還能再撐幾年,可惜今晚大限就來臨了,怎麼也要帶你一起見祖宗了。”

    說罷身形猛欺,戾爪殺去。

    老人輕笑一聲,掌上凝出一層冰甲,周身也散發出絕涼的寒氣,籠中最後一絲火燭戛然而滅,地上亦結出一層寒霜,揮掌迎了上去。

    老人的底細已經擺在明面上了,雖然自己還是不知道他是化生中的哪位高人,但已懷真必死之志撲了上去。

    霎時間,掌爪相交,漆夜中人蹤鬼影飄忽穿錯,悶聲綿延。

    掌影如山——冰山,寒氣如潮——虐潮;利爪作刀——屠刀,殺意成志——死志。

    漢子聽聲辨位的功夫已經練的極為純屬,藉着冰屑|“茲拉”聲響已聽得老人就在他右身三尺處,強忍著刺骨的冰冷,身形如豹壓了上去,頓時用起詭厲精絕的爪法,招式狂風,式比暴雨。

    虛虛實實,變幻莫測,兩腕翻轉不停,抓向老人上身各處致命的地方招呼。

    老人也不遑多讓,心知這人的貼身功夫要比打傷常遠的那人還要高出一截,而且身帶劇毒,若是一個不注意擦在自己身上,那可不得了。

    高手對決任何一點點疏忽都會成為致命的存在,當下也不作硬拼,黑燈瞎火的也不好使出奇術,只好左避右閃,丹田之氣奔涌化作團團霜氣,藉以消磨此人的氣血之力。

    兩人一攻一逃,相交十幾招不分軒輊,看似漢子略戰上風,實則相差甚遠。他資質不算上乘,靠著長期服用碧夜勾心才躋身鬼樓門主之一,隨著年紀增長,氣血日漸敗壞,血液已經開始有了凝固的趨相,此刻老人寒氣加身,周身苦楚可想而知。

    反觀老者雖然只閃不攻,但步伐依然遊刃有餘,寒氣也不斷的加重,只等消磨的他差不多了就一擊斃命。

    忽然,漢子心動一動,猛的停了半拍,老人的腳步也隨之停了一拍,藉着這偷奸而來的機會,腳尖向地一彈,借力上縱近丈,扭身盤成蛟龍之狀,凌空俯地,雙爪揮灑著比較先前更加凌厲,如泰山壓頂般壓向老人。

    老人正欲故技重施,忽覺臉上一陣溫熱,面色驟然大變,這人中了自己六七成的寒氣,再加上自身的劇毒,怎麼可能還能劃開自己面板揮灑血液。

    漢子滿口鮮血,半截舌頭已吞入腹中,失血跟凝血的感覺極其痛苦,頭昏目眩陣陣襲來,只是敵人未死,他怎麼敢這麼輕易就先走一步。

    暗影飄忽,老人周身從頭頂腳下,無不在對方兇戾的指爪之下,心中雖然大駭,還是奮力一扭,利爪已擦肩而過,帶走一層皮肉,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

    藉着這難能可貴的驚慌失措,漢子凝聚最後的攻勢,或如銀河倒瀉,或如夾著萬馬崩騰,千鈞之力一股腦的揮灑出去。

    老人銀牙一咬,遞上肩頭,再受他一爪,肩上被生生剜走一大塊皮肉,雙掌寒氣同時撲在漢子身上。

    漢子慘呼一聲,身子被橫拍飛去。

    老人面罩寒霜,指尖捏出一道符紙,丹田之氣聚於其上,三五息的功夫,符上藍光亮徹墨夜,空氣中瀰漫出透骨奇寒,無數的冰塵閃爍著幽藍的光點簌簌落下。

    刺骨的寒風在老人周身匯聚,越來越稠密,越來越狂囂,點點冰塵越來越凝實,從點點微塵變作眼珠大小的冰坨子盤旋飛舞。

    老人劍指點去,符咒驟然消散,冰封的龍捲嘶吼著宣泄了出去!

    寒風咆哮奔騰,鋪天蓋地碎冰攜風狂舞,瘋狂肆虐在這漆黑的夜空裡。

    看不清的樹葉樹杈如同遭受了鞭抽棍打,淒厲的搖曳著,發出戰戰兢兢的怯響,老舊的屋舍也經不起這般摧殘,哭嚎聲連成一片。

    風聲漸停,老人擦亮了火摺子。

    天地之間一片銀白,樹木,屋舍俱是披上了一層素縞,萬物看起來都是那麼的晶瑩,剔亮,美麗,還有肅殺!

    老人踩在漢子身前,漢子還未死,只是如長街一般也被冰封了大半,鬚髮上皆蓋上了寒霜,兩隻眼睛的瞳孔在慢慢擴散,身子又一抽沒一抽的抖慄著。

    老人緩緩蹲下身子,火摺子點亮他的面孔,低道:“你能挺過一炷香,不差,是老朽失言了。”

    漢子忽然嚅囁著嘴唇,想要說出什麼,可惜他的舌頭去了半截,鮮血也被凍結在腔內。

    老人伸指取出他舌根下的冰凝,俯身在他耳邊,靜靜的聽他最後的遺言。

    “我..我..我叫蕭五..蕭..五。”

    “老朽常兮,你現在應該知道了。”

    漢子終於開心的笑了,心滿意足的笑著閉上了雙眼。

    老人抬頭,望著遠方,那裏那裏是同泰寺所在,隱約燈火闌珊,起身在周身要穴點下,微笑道:“我記住了,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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