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爱青果
去書架

第六十一章 王琳

    王琳安靜得體的坐上座椅上閉目沉思,邊上茶水已經漸涼,他卻一口都沒喝,門外等著侍候的婢女偶爾也會回頭偷瞄這個一表人才又總是面無表情的男子。

    他的兩條劍鋒般的漆雲時不時緊蹙在眼睛上面,這兩條漆雲像從繁生在密林裡荊棘,緊緻到稠密。

    這一看就是個堅韌不拔,百折不回的男人。

    他並非是依仗軍功纔得到蕭繹的重視的,也並非是家室多麼深厚,而是拖了兩位貌美如花的姐姐的福氣。

    所以他總是習慣性的把情感掩埋在內心深處,日子久了,臉上也就自然而然的戴上了一副不是面具的面具。更何況他覺得人心難測,笑面如虎,冷麪似羊的人太多了,他閱歷還不夠,需要一層堅實的甲冑拱衛。

    蕭繹著一身常服軒昂進來,他的步伐很輕很均勻,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充分展示出一位的文人墨客飽讀詩書後日積月累飽下沉澱的從容。

    只是他的頭顱不像其他文人那般擺的方正,而是稍有些倨傲的半仰著,唯一的哪隻眼睛也被帶的有種居高臨下的輕慢。

    蕭繹左腳剛踏進內堂,腦袋立刻又扭的方方正正,面目含笑道:“子珩(王琳的字),你來了。”

    王琳聽到腳步聲,眼睛開眼正襟起身了,恭敬的禮道:“參見王爺。”

    蕭繹過來坐在軟墊鋪好的椅子上,嘴角一壓,假嗔道:“在家裏就不要叫我王爺了,你的姐姐妹妹入了我蕭家的大門,我就是你內兄,一家人何必這麼見外。”

    說罷向外輕呼道:“來人,上茶。”

    王琳待蕭繹入座,方纔屈身坐下,還是循規蹈矩,沒有逾越的禮道:“多謝王爺。”

    侍女早已侯著這句話了,此間話話音一落,立刻端著兩盞新茶上來,把那盞涼茶端走。

    蕭繹的獨眼漫不經心的掃了那盞滿涼的茶水,笑道:“你呀,就是太過刻板。你的姐姐妹妹可比你伶俐多了。”

    說著端起茶盞,舒緩的吹開茗雲,問道:“說吧,有什麼不好的訊息,直言無妨。”

    王琳起身來到門前,閉上屋門,轉身不苟言笑道:“是有些小疾,但是還需王爺定奪。”

    蕭繹挑起嘴角,越看這個面無表情的人越是覺得有趣,“哦?是什麼,說來聽聽。”

    王琳沉道:“原十出事了,被人打成重傷,幸好救治及時,不然現已身死。”

    蕭繹無謂的調整了坐姿,“沒死就行了,花了這麼大力氣養的高手,就這樣死了的話那也是死有餘辜。”

    王琳從袖中掏出一份密函,恭敬的雙手捧在茶桌上,退三步正道:“原十昏迷前道出是被西邊的異術高手所傷,這是醫官附上的傷勢概要。”

    蕭繹舒服的靠在座椅上,對那份密函視若無睹,心不在焉道:“這不是什麼秘聞,奸細之流歷來曾不不窮,止又不止不住,殺不殺不絕。哪些人幾個月前不也抓住一個西邊的奸細嗎?禮尚往來罷了。”

    說完環著雙臂笑道:“是我們的人把這種瑣事傳來的?”

    王琳搖搖頭,“是我們的人把原十救下的,之前也是原十獨自一人摸著線索追到傷他的那人的。”

    蕭繹的面色陡然冷了下來,坐直了身子,直直的看著王琳,“黃羅漢這個廷尉卿是怎麼辦事的,這麼重要的訊息都要靠你來傳達了?”

    王琳被那種蕭繹那冷冽深邃的目光盯著,盯的他不由垂下了頭,低道:“是盯梢的眼睛救下的,黃大人現在尚不知曉原十身受重傷的訊息,我已下死命讓他們守口如瓶了。”

    蕭繹臉色這才稍有好轉,語氣柔道:“是我失態了,讓子珩見笑了。這原十作了我王府的人,還是改不了一身幽魂野鬼的臭毛病,這次是算他命大,若是眼睛發現的稍晚幾時,豈不是糟蹋了我的心血。”

    “他現在在你手下養傷?”

    “不在,我剛剛把他送到黃大人那裏養傷了。”

    “哦,知道了。”

    王琳沒有贊同也沒有反駁蕭繹對原十的鄙夷之詞,他心如明鏡,覺得蕭繹說的狗屁不通。原十這樣的行裡高手若是不刻意留下線索,憑眼睛那點微末的伎倆怎麼可能找得他。

    再說這事裏裏外外透著古怪,一者,雖然各地奸細頻頻出沒,但是皆為悍不畏死的死士,鮮有被生擒活捉的,想活很辛苦,想死就太簡單了,鬼樓那裏怎麼會這麼巧的活捉了這麼一個不想死的人,還真就這麼巧的引出了這麼厲害的一位的高手。二來,原十身為十二位主事人之一,干係重大,雖說蕭繹在他身上確實投資了很多很多,但是其他皇子並不是省油的燈,那剩下的十一個人未必不會像原十這樣另擇新枝。而據原十之前所透露,他們那裏卻是一切太平無事。

    總之,這事似乎沒那麼簡單。

    蕭繹頓時鬆懈下來,見王琳欲言又止的模樣,揭起茶蓋又呡了起來,心猿意馬道:“還有什麼事嗎?”

    王琳壓下心中所慮,又開口道:“日前江上發生了禍患,沉沒了不少商船。”

    “我們的船也沉了嗎?”

    “沉了兩艘。”

    蕭繹笑道:“是誰家的水賊這麼大膽,連王府的船都敢劫掠了,你不是一向喜歡軍伍嗎?這次就由你帶兵滅了吧。”

    王琳臉色浮現出一種難於啟齒的紅暈,還是木然低道:“滅不了。”

    蕭繹稍稍一愣,揶揄的笑道:“怎麼滅不了。”

    王琳稍思片刻,還是直言道:“據說,商船沉沒不是天災也不是人禍,而是江裡的妖怪做下的。”

    蕭繹嗤笑道:“無稽之談,這些人出了禍患就喜歡編織藉口,捏造一些謠言以求脫身,依我看,不過是一些精於水道的賊人神出鬼沒,你就....”

    實在有些受不了這人的剛愎之言,不等他放完狗屁,王琳插嘴低道:“我們的人也是這麼說的。”

    蕭繹呆愣一霎,面色不善道:“是什麼樣的妖怪,我們的人抓不到嗎?”

    “據說是一條會飛的水蛇。”

    蕭繹詫異道:“蛇都會飛了?”

    王琳難得做出了第一個表情,嘆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不知是指人,還是指水蛇。

    蕭繹擺擺手,“命人廣貼榜文,懸賞捉妖。捉不到就命水軍護送商道,不能讓我們的船再沉了。”

    “領命。”

    王琳剛要轉身離去,蕭繹叫住了他,“等等,子珩且留步,內兄還有一事相告。”

    王琳又轉身回來。

    蕭繹輕咳下,清清嗓子道:“父皇幾日前又出家了。”

    “末將知道。”

    蕭繹一下一下輕點著桌子,“下人來報,文武百官奏請我那太子大哥出來主持大局,而且請他親自去接父皇回宮,這件事你怎麼看。”

    王琳毫不猶豫道:“太子一定不會僭越,而且太子也一定不會親身前往同泰寺迎接陛下。”

    蕭繹點點頭,鼓掌道:“沒錯,下人也是這麼稟報的,據不少臣工講我那大哥對遞到他那裏的摺子一律只批不約,後來還親自到大司農傅岐府上以示歉意。”

    王琳點點頭,“這就對了,過些日子傅大人應該就是領百官接陛下回宮的人。”

    蕭繹驚咦道:“難道我那大哥不是去致歉而是去請人的?”

    王琳點頭,“定是,這樣不但拉近朝中重臣關係,穩固了太子之位,還能把難處推在傅大人身上。這主意應該是庾信或者徐陵出的。”

    蕭繹忽然起身,牽住王琳的手嘆道:“子珩呀,你若是常留在我身邊該多好,有你在側,更勝庾信徐陵數倍。屆時我還有何可憂可慮。”

    王琳也軟了下來,低道:“兄長無慮,我在軍中與在府中別無二致,暗處更比明處好,有我在一天,定不會叫人佔了兄長的便宜去。”

    蕭繹爽朗大笑:“好好好,有內弟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天色不早,今日就在府上歇息一晚,順便同你姐姐妹妹一起吃頓晚飯,明日天亮再去辦事吧。”

    王琳應道:“多謝兄長。”

    ——

    黃羅漢趕到牢獄時,這裏已經被封鎖了。

    他拿出令牌示與守兵,領頭的守衛把令牌翻來覆去摩挲端詳,又將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雖然這張臉他已經看過無數遍了,還是謹小慎微到膽小如鼠的地步,不敢有絲毫懈怠,開啟一道內裡暗門,冷冷道:“進去吧。”

    沿著潮溼昏暗的密道一路前行,推開內鎖的暗門,來到一處乾淨敞亮的屋內。

    一個氣若游絲,渾身纏滿紗布的大漢正無聲無息的躺在床榻下,彷彿死去了一般。

    屋中瀰漫着濃重的藥味,兩名正值壯年的醫官守在這裏煎藥,見他進來,起身拱手作禮:“黃大人。”

    黃羅漢面色不善的看著床上那人,冷道:“他死了沒。”

    醫官慌不跌的搖搖頭,“死不了,但是起碼要臥床半年才能下床。”

    黃羅漢咬牙切齒的罵道:“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來的痛快。”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