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打只野豬
春天的最絢麗多彩的季節,寒梅未謝,迎春正開。
山間小道上鮮有人煙,一對正值芳華的眷屬不緊不慢的走著,豔陽映在他們的身上,短影疊合在一起,就像如膠似膝的戀人般難捨難分。
仔細看去,其實他們走的很有韻律,男子始終在前,女子稍慢一分,不過這並沒凸顯出他們間尊卑有別,反而有種別樣的心心相印的美感。
平安有時候也會鬼使神差踢開腳下硌人的石子,只有石子敲在林木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才能稍解心中的窘迫。
阮玉是大略能感受到平安的情緒的。說來很神奇,自從修習術法以來,她的靈識越發的靈敏了,以前只能憑眼睛,憑觸感,去揣摩對方的喜怒哀愁,現在只要保持相對熟絡的距離,放開心神就能隱約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所以她絕不會遠遠吊在平安的身後,也不會太過親密的黏在腳跟,她盤算過,三步遠,剛剛好。
平安的臉上沒有風塵之色,薄薄的嘴唇似抿非抿,林間不時有啼鳥掠過,他的餘光也會跟了過去,見那裏無所獲,又迅速收回視線。
他在找這裏有沒有與山為伴,與林結廬的人家。只是這裏既非名山大川,又非福地洞天,山林都是隨性的生長,哪裏會有人跑到這裏來安家。
若是他一個人走,風餐露宿是無所謂的,最怕有女人了,不是女人吃不了苦,而是因為沒錢讓女人吃了大苦,平安現在就陷入了這樣的窘境。
他不時摸摸兩邊袖袋,倒也不是兩袖清風,囊空如洗,裡面還有一沓一沓各種神異的符紙,符劍,只是一文錢都沒有,不由的有些追悔,早知如此,臨走前應該厚顏無恥的跟陶承借些錢財的,只可惜現在悔之晚矣。
若是有那麼點錢財,現在應該乘船西下而不是翻山越嶺。
阮玉是不會這麼想的,她喜歡像個小尾巴一樣糗在他的身後,有衣穿,有飯吃,再加上身邊的人,就很開心了。
暮色漸重,大地昏暗,山道也慢慢崎嶇起來,平安停腳轉身,眉毛聳拉下來,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看來今天到不了下一個鎮子了,我們就近找個林子歇息一晚吧。”
阮玉點點頭,“依沈大哥的。”
兩人就近找個了離溪水不遠的林子取水生火,這是平安的決定。
阮玉點燃篝火,解下包袱取出兩個鬆餅遞給平安,平安搖搖頭,提起金劍起身道:“我去打些些野味來,你就在此候著不要亂走,等我回來。”
星星點點的焰火在燃燒的乾柴縫隙跳動,豔紅的火光映在阮玉的臉上,像拭了一層殷紅的胭脂,她輕道:“小心些,我等你。”
平安點頭,抄起金劍縱身一躍陷入了黑暗中。
入夜的深山裏有各種聲音,春蟲的夜鳴,獐兔的奔跑,歸鳥的破風,這些不過是,所以他沿著溪水直去,山林深處纔有會大收穫。
取出一張安神符捏著指尖,元氣緩緩注入其中,符咒上發出羸弱的光亮,這光亮會驚走一些不足為道的小傢伙,卻嚇不退真正的猛獸,這正是平安要做的。他雖然不是商人,但勞心勞力的去抓一隻機敏巧捷的山兔,遠不如以身作餌幹一票大的。平安腳程極快,不一會就尋到一處溪潭,然後盤膝坐下,靜等來犯之敵。
不知山林裡其他地方會不會有山泉,但是有山泉的地方一定會有野獸,這是他山林裡混跡十多年得了的經驗。
雖然他等的很耐心,但安神符只剩下一張了,這東西於他實在沒有大的用處,平時也就畫兩三張練練不至手生罷了。
取出最後一張安神符,平安有些氣餒,看來註定要露宿山林了。
正當他心神飄忽的時候,不遠處叢子裡傳來一陣簌簌的聲,步伐沉重,咕嚕聲躁響。
平安心頭頓時歡騰起來,終於來了。
三五息的功夫,草叢裏忽然安靜下來,平安凝神望去,那裏有一雙兒拳大小的火紅,平安撿起一塊石頭,找準那紅色就扔了過去,正正好好砸在上頭。
那東西似乎沒想到這人會用石頭丟他,“咕嚕”一聲就竄了出來。
嚇!好傢伙,黑臉短毛,獠牙外呲,雙耳直立,身長六七尺,高約三尺,好大的一頭豕舒胖子。
平安眼睛霎時就直了,這傢伙,要能宰了絕對能賣一手好錢。
那野豬脖頸上綹圈的鬃毛根根豎立,像鋼針一般一般足有半尺長,眼珠子瞪得比篝火還亮,獠牙下成串涎水滴答滴答落在草葉上,看樣子餓了好幾天了,前蹄蹬地,後蹄微曲,諾大的身子繃成弦狀,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平安起身凝神靜氣,袖中抖出一張符紙捏在指尖。
野豬“咕嚕”一叫猛的頂了上來,眨眼就到了身前。
好快!平安略驚,腳下不停,身形飛掠,踩在野豬背上避了過去。
野豬一頭撲空,正要轉身之際,平安飛出手中攝氣符,符咒擦著破空聲不偏不倚的擊中一根獠牙,“砰”的一聲,符咒化作氣團爆裂開來,那獠牙頓時崩成了兩截。
平安一怔,心道,壞了!威力太大,這尋常的山野之獸不必成精的妖物,抵擋不住符咒的威力。得留手了,不然打的血肉模糊就不值錢了。
於是改抖出劍符,捏在了指尖。
這劍符乃是竹片削切做成的,上面刻劃出獨特的運氣線條,威力不下於任何一項符咒,是平安運用最熟練的兩種符法之一,另一種便是攝氣符。
只是他素來不喜這種詭異難測又殺戮氣息頗重的符法,在他看來這符法就是殺人用的,若是修為足夠,再以金鐵代替竹片做符身,足以百步之外取人首級,防不勝防。
上次在同泰寺入魔下無意中使出,險些當場擊殺兩個大和尚。
而這次對付這野豬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也算是物善其用了。
那野豬斷了一根獠牙,發出淒厲的嚎叫,嘴裏鮮血直流,但仍死死的守著平安。
濃重的血腥反而激起它更大的膽魄跟兇性,火紅的眼珠子注滿了兇光,它仰天長嚎一聲,那嚎聲混合著憤怒和嗜血的野性,獨餘的獠牙直直戳了過來。
指尖劍符光彩奪目,勁鋒淬礪成罡,一片落葉飄下,未近劍鋒三寸即被凌冽的氣勁悄無聲息的切成兩片。
野豬其勢更洶的衝來,平安劍指猛揮,劍符脫縛崩飛,眼前銀光乍現,一道似直非直,似曲非曲的匹練詭異刺進了野豬的腦門。
平安抽身一躍,再次躲過奪命的獠牙。
回頭一看,野豬竟然頭也不回,橫衝著跑了。
平安呆若木雞,回神一拍大腿,心下爆出一句粗口:他媽的!好一個刁滑奸詐的窩囊廢,本以為這禽/獸剛剛那般氣勢洶洶的是要作臨死反撲,沒想到竟然會是逃跑。
登時丹田之氣奔涌,腳下踩出登雲步,身子一晃就追了上去。
沒過二三十步,平安聽到“噗通”一聲,趕緊過去察看,倒地的正是那頭野豬,鮮血撒了一路,額正中還插著醒目的符劍。原來這傢伙剛剛不過是迴光返照,這會餘力盡了才倒地。
平安上去踹了這傢伙幾腳,確定已然身死,大喜過望,拔出符劍,又摸出一張凝冰符凍住,以保屍體不壞,這才扛起這頭大傢伙回去。
阮玉一根跟的添著柴火,讓篝火始終保持高昂的焰頭,手中還是有些細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
幾次等不禁想起身追去,又幾次坐下,心裏還是徘徊不定,耳中迴盪著“等我回來。”
遠方的黑暗中傳來“踏踏”的腳步聲,步履沉重,阮玉略感疑惑,沈大哥的腳步聲向來輕盈幾近無聲,來人是誰?或者來物是什麼?心下也警惕起來,摸出三根銀針藏在指縫。
腳步聲漸進,阮玉探頭望去,一團模糊的身影出現,開口問道:“那裏是誰?”
“是我!我回來了。”
阮玉鬆下一口氣,又歡快起來,三步做兩步奔了過去,見平安抗著一頭好大個的野豬回來了。
分量著實不輕,饒是平安常年鑽山的體格再加上一身還湊合的修為,還是累的滿頭大汗,氣喘如牛。
肩頭一鬆一斜,“砰”的一聲,野豬砸到了地上。
平安一屁股坐下,倚在樹幹上,說什麼也不想再動彈了。
阮玉捂著小嘴,看著眼前這物,趕緊蹲下身子給平安捏起了肩膀,連呼道:“沈大哥,這野豬這麼大,夠我們吃十天半個月都不成問題,你打只山兔就好,何必費險又費力的捕這麼個大傢伙。”
酥軟的小手捏的平安好不快活,聽著像是責怪,內裡更是關懷,笑道:“無妨,今天費些手腳打了它,明天我們就找最近的鎮子賣了,等賣了錢,我帶你吃些好的,再坐船去江陵。”
說完語氣忽然低了三分,“跟在我身旁,你受苦了。”
阮玉微微一怔,手中動作停了半拍,又默不作聲捏了起來,臉上嬌豔欲滴,比醋栗子還要紅的通透。
膏火雖然燒的很暖,也抵不上此時心中不期而遇的溫暖,能夠享受到這一刻溫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