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定策
蕭紀急,楊甑生更急。
他“被逼”投靠蕭紀已快十年了,本以為憑藉一身膽略,怎麼着也不會落魄到哪。哪想王爺竟安排他做了個賬簿,而且還是二把手,腦袋上還頂著個度支尚書樂奉業。
同爲降臣,羊侃不但沒有“發配”邊疆,反而留在皇帝身邊,擔起了守衛皇城頂重擔,不比不知道,一比這待遇簡直天差地別。
楊甑生不由地想吶,或許因為自己是“被迫”投梁的,投的不夠赤誠,不夠磊落,而且本身也是北方人,跟羊侃祖上頂成分有別,所以皇帝對他不甚重視,王爺也對他抱有戒心,過兩年他們自然會看出自己的忠誠。
誰知兩年之後又兩年,兩年之後再兩年,一晃都過去了十年,自己筆桿子耍的都快比刀槍溜了,王爺還是沒給自己挪挪官職,反而對老么頗為上心。
再傻得人也知道了,王爺自始至終都是防備著自己。對老么好,不過是做給他看的,至少套住老么,就相當於把三兄弟都套住了,更主要的是,老么空有一身武藝,人卻是傻乎乎的。
當初繼母元氏合夥外人坑害兄弟三人,老么二話不說就要動手砍死她,幸好自己及時攔下,不然元氏墳頭都長草了。
他也不想想,元氏是皇室中人,若是殺了她,兄弟三個還能安然離開魏國嗎?退一步講,就算能安然離開魏國,身背弒母頂惡名,梁國哪會要他們。
蕭衍別的不提,面子還是要點的。
對於這次刺殺行動,楊甑生內心比蕭紀更渴望成功,這是他唯一翻身的機會,必須要牢牢把握。
拼力按下焦躁,楊甑生咬著牙根,擠道:“請王爺寬限屬下三日,三日後,屬下一定會給王爺一個滿意的答覆!”
蕭紀等得就是他這句話,目光逼視著他,帶著一股不容置辯頂力道,定聲道:“好!本王就給你三天的時間,希望你別讓本王失望。”
大袖一負,揮揮手,“下去吧。”
楊甑生退下。
當他頂腳面即將跨過屋門時,身後傳來聲淡漠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
“辦好了這件事,金滿堂你就不用去了,本王另尋人照看。”
楊甑生猛收腳步,霍然轉身,深深大揖,平靜道:“請王爺放心,屬下一定不負王爺所望。”
出府後,楊甑生腳不沾地,直奔老么家。
昨夜陪一班狐朋狗友喝得酩酊大醉,楊徵北此刻正酣睡不醒。
管家見大爺來了,不敢怠慢,急急去叫醒主子。
楊徵北雖是典型的混人一個,但對大哥二哥是非常恭敬的,尤其是對楊甑生,從無忤逆,“長兄如父”一詞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楊徵北睡夢正酣,耳邊忽然鼓譟起來,環眼怒睜,翻身抽了管家一個大嘴巴子,喝道:“娘/的,呱躁什麼,攪了本將得好夢!”
管家的“唉吆”一聲,原地轉了三圈,身子還晃盪不停,捂著紅腫的左臉,含糊不清得委屈道:“老爺,大爺來了,此刻正在書房等候。”
楊徵北一聽,趕緊翻身起床,三下五除二穿戴好衣衫,油膩頂睡臉都沒顧上擦一把,拔腿向書房奔去,末了還補了一句,“自己領錢去!”
管家頓時轉悲為喜,揉揉麪皮,這一巴掌,真值!
見到楊甑生,楊徵北躬身即拜,“大哥,小弟請禮了。”
見他衣衫不整,酒氣撲面,楊甑生剛直的面上泛起溺愛的神色,無奈道:“起來吧,少喝些傷腸酒。”
楊徵北憨憨一笑,抓了抓雞窩一樣的頭髮,問道:“大哥,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有事情要交代?”
楊甑生點點頭,把行刺一事徐徐道出。
楊徵北聽得兩眼冒紅光,一拍大腿,興奮道:“好事啊!大好事!如果可以的話,連元欽那個狗皇帝也一道砍了,他們元氏上下就沒一個好玩意,死有餘辜啊!”
楊甑生一擰眉,說道:“你高興個什麼勁,這事沒那麼容易。”
果不其然,楊徵北胸脯拍得“砰砰”作響,說道:“大哥放心,這事容易得很,到時候我親自跑一趟,一定給你把那三顆狗頭帶回來!”
楊甑生驟然冷目,呵斥道:“胡鬧!對方人多勢眾,高手環伺,我都沒把握全身而退,你怎能冒險!”
楊徵北一縮脖,小聲道:“可是這是大哥立功得好機會啊,就這麼白白放過是不是太可惜了...”
話是這麼說,但命都沒了還要什勞子功勞?
楊甑生冷冷說道:“我自有打算,如果王爺問起你這事,你就說長安有太多的熟臉,去不得,還有,你親自去告訴老/二,把這事也告訴他,切莫讓第四個人知道,記住了嗎?”
“記下了...”
楊徵北悶悶不悅得應了一聲。
胳膊扭不過大腿,何況他還是個小指,除了老大這座高山,頭上還有個二哥把關呢,違命不得。
楊甑生喝完茶水,起身說道:“好了,我要回去了,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吧。”
楊徵北立馬急了,扯住他的袖子,討好道:“哎哎,大哥,留下來吃頓飯再走不遲啊...”
楊甑生心中好生溫暖,拍拍他的肩頭,笑道:“不了,我還有要事在身,耽誤不得,下次吧,辦好這件事,你我兄弟隨時都能吃飯喝酒。”
該說的都說了,已經沒有久留的必要,免得惹人懷疑,何況他真的很急。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下了軍令狀,必須要儘快想出辦法,趕在王爺心鐵之前,與王位甚至太子之位比起來,蕭紀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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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老么道別後,楊甑生心急火燎的趕去陳好儒家中。
從某種程度上講,陳好儒並不算蕭紀的人,因為他是楊甑生的智囊,只為楊甑生出謀劃策。
行刺這個情報還是叫楊甑生自己找諦信樓要來的,他連麵都沒露。
可是現在,他的身影已不得不浮出水面,誰叫他早年欠下楊甑生一條命呢...
一進門,楊甑生便問道:“懷文(陳好儒表字),讓你久等了。”
陳好儒暇候多時,笑呵呵的說道:“稟將軍,在下也是剛剛回來的。”
楊甑生坐下身子,搖頭苦笑道:“嗨,早就不是什麼將軍了。”
陳好儒添上熱茶,神秘兮兮的笑道:“很快就是了。”
楊甑生一愣,大喜道:“莫非諦信樓有好訊息了?”
陳好儒輕拂茶霧,說道:“有,而且是好的不能再好的訊息。”
“什麼訊息,快說說!”
楊甑生迫不及待的問道。
陳好儒不緊不慢的說道:“可靠訊息,曾有兩個高手欠下何通一份大人情,其中一個想必你也見過了,就是那個名為神平安頂年輕人,順便一提的是,郪縣平亂他們亦出了大力氣。”
楊甑生腦海立刻浮現一張煉氣士的面容,說道:“原來是他,倒是可堪一用。這麼重要頂訊息諦信樓的人也敢給你?”
陳好儒笑道:“為什麼不給,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指望一幫偷雞摸狗之輩守口如瓶,委實異想天開,呵呵...”
楊甑生贊同的點點頭,這話說的不錯,仗義多是屠狗輩博人一笑還成,市井之徒裡的流/氓遠超於義士。
疑道:“可他們欠的是何通得人情,憑什麼要還我們?而且是冒著如此大的風險?”
陳好儒笑眯眯的說道:“人情這東西有時候跟錢財是一樣一樣的,可以掙,可以偷,可以搶,當然也可以‘借來’用用...”
楊甑生滿面疑惑,不解的看著笑得像老狐狸似的陳好儒。
陳好儒解釋道:“將軍,你可以假借王爺的名義將他們邀至王府,然後再跟王爺曉明利害,讓王爺去跟何通開口,再讓何通去跟那兩個高手說道說道,這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說完又補充道:“還有,那個劉昭然似乎跟朝中的某位王公有關,他是絕對無法拒絕的,因為丟不起背信的臉,也無法置身事外。”
“好計策!”,
楊甑生撫掌大讚,沒有口舌之爭,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讓別人去賣命,端的是陰狠又巧妙!
不過轉念一想,猶豫道:“這樣的話我們可就把何氏給得罪慘了,無故擺了他們一道,會不會埋下隱患...”
陳好儒搖搖頭,繼續給楊甑生喂定心丸,
“商人唯利是圖,今天我們擺了他們一道,來日加倍還他就是了,干戈輕輕鬆鬆化為玉帛,就算他們死腦筋,記仇不放,那也無妨,因為到那時將軍已身居高位,不是他們能動的了的。依在下看來,眼前之急要遠遠大於來日之患...”
楊甑生思忖片刻,確實如陳好儒所說,他需要這個重新站起來的機會,毫不猶豫的接受了這個計策。
凝聲道:“我立刻派人去‘請’兩位貴客!”
陳好儒擺下茶盞,悠悠說道:“不必,既然我己露面,那就不必再藏著掖著了,下人們笨口拙舌,我也怕他們辦砸了,這個差事還是我親自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