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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血厄 三十七

    為何心痛如絞,神使並不知道,就連那些草木之精為何會涌進他的身體,他也不明白。

    他只知道吃下半株血靈芝的那一剎,身體彷彿被雷劈火燎,千瘡百孔,痛的他欲生欲死,然後便爆發了空前的飢餓感,周圍的一切彷彿都任他掠食,念頭所至,那些草木頓成佳餚,滋補著他的身軀。

    如此眾多數十上百年份的草木化作的精華,補則補矣,可也同樣龐雜,淤積在體內需慢慢吸收。

    他不運功還好,一運功,那草木精華頓時沸騰起來,跟自身的血氣不斷抗衡,這樣雖然吸收的更快,可引發的症狀也同樣劇烈,五氣失衡,肝腎二氣(青黑二氣)瘋狂掠奪精華,壯大己身。

    這是身體自發做出的選擇,因為此二氣對於活屍尤為緊要(活屍主魄力),一者藏魄,一者藏精,體內淤毒難排,臟腑一時間難以適應,只能以嘔血之法祛除。

    看起來雖然駭人的緊,但只要適應過來,神使的實力又會瘋漲。

    只可惜現在是分秒必爭的生死時刻,平安看透端倪,劉昭然道破玄機,二人旋即攻上。

    神使稍作息整,四道劍符便迎目而來,他剛作揮手格擋之舉,劍符突然擦耳掠過,轉了一個弧圈,依次擊在黑白輝映的突骨上。

    “乓乓乓乓”四聲連起,神使好像被當頭澆下四桶冰水,連打四個機靈,滑稽中透著古怪。

    劉昭然眼睛一亮,果真如此!

    這一招相當講究,每一擊都正好打在突骨黑白交匯一線,巧妙的打散了青黑二氣掠去草木之精的勢頭,無形中還叫神使血氣驟停,遭受反噬之苦。

    劉昭然近身貼鬥閃避尚且吃力,無法做出這麼細微精準的攻擊,只有平安這種開了天目,且有如此詭異遠攻手段的人方能辦到。

    神使被四道小劍“羞辱”一剎,紂容暴顯,手腳黑毛根根針立,獠牙突吐,雙掌混元,一團血色渦流陡現,強勁的吸力把四周的殘枝斷葉卷如其中,相隔數十步平安都能感受到那渦流的勁道,衣衫衝鼓,散發前揚。

    在如此驚人的氣勢下,平安卻心如止水,神色從容,低聲道:“機會來了,我擋下殺招,你見機行事!”

    劉昭然隱於平安身後,緊握金劍,叮道:“千萬小心!”

    渦流越吸越狂,轉瞬間從桶盤擴至缸口,那氣勁好似停止的激涌,黑漆漆的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淵潭,殺機如潮水一般像四周瘋長。

    平安緩緩轉頭,眺向青兒那邊,卻被枝葉阻住了視線,這裏足夠遠,不會傷到她。

    心完全靜了下去,一呼一吸自然而悠暢,外邊的世界狂風肆虐,殺機瀰漫,在這方寸之地卻萬籟無聲,他漸漸聽到了自己血氣的流淌,撲打的衣衫與凌舞髮絲歸於平靜。

    時已近夜,紅霞漫天,滿地的狼藉被夕陽照耀,紅的發紫。

    驀然,手輕揚,劍符旋作一輪昭日,亮徹暗紅的夕暮,無數罡風自四面八方卷至日輪,滾滾悶雷竟蓋過了血渦的轟鳴,海瀉山傾的罡卷比之血渦更加狂暴。

    日輪與血渦相觸的那一剎,銀紅二氣沖霄,驚天動地的轟鳴直響徹雲霄,遙傳天際,滾滾煙塵激揚,如鋪天蓋地的沙塵暴席捲了這片大地。

    神使愕然,一雙蹼掌使揉揉眼睛,呆愣當場,幾乎有些不相信這是真的。那小子方纔還像猴子一樣被自己攆的上躥下跳,現在竟然硬接下了自己的招術?

    他看不到是,煙塵中,平安踉跟蹌蹌的暴退了十餘步,面上血色劇褪,慘如金紙,自身形搖搖晃晃,口鼻溢血。

    緩緩抬起顫抖不停的雙手,一手拄膝,一手擦去橫涌的鮮血。

    襟袖俱被勁氣刮碎,露出同樣密密麻麻的紅點,每一粒紅點都代表他身上的毛孔,當他抬手之際,那些紅點好似被鋼針挑過,齊齊滲出細紅,無數條細弱匯涌,淌滿了他的胸膛。

    此刻平安渾身顫慄,五腑六髒有如磨碾,可雙眸依然精光閃爍。

    他已經為劉昭然創造了絕佳的進攻機會,成百在此一舉。

    入眼滿是塵霧,神使一遲外都看不清楚,不停揮舞一雙蹼掌,驅走眼前土氣,突然,心底涌上一股不詳,自己的身軀如鋼絲鐵,恐從何來?

    他更加焦躁的撲扇塵土,想看看平安死了沒,卻又不踏前半步,小心謹慎到了膽小如鼠的地步。

    這時,天空忽的暴起萬點流瑩,劉昭然身卷祥彩,劍光如虹,俯空衝下。

    頂上傳來嘶風銳響,神使舉目望去,一道璀璨的炫目的流星衝自己砸來。

    他終於明白恐從何來,那流光太快,太賊,太厲,慌亂中,他雙手交叉,罩住雙眼,這是他認為自己最脆弱的部位,至於其他的部位,就算對方能刺穿,頂天了重傷,還能一劍取走自己性命不成?

    劉昭然疾衝而下,對他的頭顱視若無睹,眼中只有那對衝天骨角。

    角上的烏墨已快走到盡頭,只餘小指甲蓋大小,此刻再看,那青黑與瑩白廝殺的一線比髮絲還要纖細,自己必須一擊雙中!

    眼中精芒倏然大盛,劍鋒在虛空劃過一道完美無缺的光弧,兩支骨角最後一絲瑩白分離。

    兩處破口頓時噴出兩道洶涌的氣柱,那氣柱好似煮沸的開水,拼命的向外噴吐。

    這璀璨一劍不但斬在神使身上,還斬在了他的心頭。

    隨著堅硬的突骨斷落,自身精氣的掠奪驟停,更要命的是,草木餘精外洩的同時牽引了自身精氣的外洩,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神使發出淒厲的喊叫,一腳向劉昭然踢去。

    劉昭然剛落地翻身,尚未反應過來,一記大腳驟然襲來,倉促間單劍擋前,另一手揚出一蓬迷眼金粉。

    痛呼一聲,身子如蹴鞠一般被踢飛,破開層層霧瘴,像破麻袋一樣摔在平安腳下。

    金劍脫手,劉昭然匐地吐血連連。

    幸好他懂得卸力之法,身子及時蜷縮成團,又有金劍擋下些許力道,不然這暴怒一腳鐵要了他的性命,可即使這樣,也踢短了他四跟肋條,傷及肺腑。

    隨著氣注越噴越洶,神使的身子彷彿被鋼針刺破的氣球,極速乾癟下去,就連身上的鱗甲,指爪的蹼肉,手腳的黑毛都好像失去了養分,簌簌脫落。

    千刀萬剮般的痛苦,神使能清楚的感受到體內的力量正隨著精氣的外洩飛速流失,在他即將顯出原型時,他搶下最後一絲絲外洩的精元,含在胸中,唇齒大張,一道僅有拇指粗細的黑箭向平安射去。

    這黑箭比之先前如龍息一般的巨弩自然是天差地別,可平安卻無法挪動腳步,他渾身麻痺,丹田近乎旱井,只餘一點點溼潤,實在挪不動腳步。

    “閃開呀!”

    劉昭然口吐血沫,帶著哭腔嘶喊著,雙手攀上平安的鞋面,想把他的朋友推開,可他身子卻使不出多餘的力氣。

    當箭鋒離平安的胸膛只差毫釐時,一支血色的箭矢斜裡飈出,正擊黑箭。

    胸前暴出一團勁流,黑紅二矢雙雙消盡,平安被氣流掀翻在地。

    平安艱難的轉過頭去。

    滿是汙漬卻異常清秀的面容上揚起一抹得意的微笑,胸前一口血坑稀爛,卻沒有多少血液淌出。

    踉踉蹌蹌的晃了幾步,依爾達微笑著仰面倒下。

    平安的笑容戛然而止。

    劉昭然手腳並用,奮力爬去,明明只有幾步的距離缺恍若天涯海角,拖出一條刺魂的血路。

    他撲在依爾達的身邊,搖晃著重若千鈞的身體,嘶啞道:“你別死,我給你血...”

    說著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伸進依爾達的口中,鮮血滴答滴答滾進的喉嚨。

    緊閉的雙目忽然睜開,劇烈的咳嗽起來,依爾達撥開嘴邊的手指,難聲道:“拿...拿開,你的血...好苦...不好喝。”

    劉昭然一愣,目光掃到了他胸前要穴上的鋼針,哭著也笑著埋下了頭,嗚咽道:“他媽/的,人的血...人的血哪有不苦的...”

    忽然,遠處也傳來一陣劇烈咳嗽聲,所有人的目光同時射去,

    一個身影緩緩站起。

    是神使!他竟然還沒死!

    所有人都驚目,失聲。

    神使已經蒼老的不似人樣,麪皮比枯樹更皺,風一吹就吹落陣陣皮屑,臉上只餘下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眶中瞳仁不知所蹤,只有黑洞洞的陷坑,身形也嚴重縮水,長不足四尺,前胸後背瘦骨嶙峋,隱隱可以看到鼓動的五臟,手腳細窄如麻桿,半衫褲腰套在腿上鬆垮垮的。

    他的樣子看起來比眾人更慘,可他的腳步卻比眾人有力的多。

    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一個淺淺金印,每走一步,都靠近五花大綁的青兒一分。

    “你別走,給我回來!”

    平安掙扎著要站起身來,可是身體的劇痛把他重重擊倒。

    神使似乎扭頭看了平安一眼,又繼續向青兒那邊走。

    劉昭然扯住平安的衣衫,精疲力竭的低道:“你別亂動,再動你會死的,他走不遠,你看地上...”

    平安看著地上一排金印,又望向神使的身影。

    劉昭然終於撐不住了,把頭埋回地上,夢囈一般呢喃道:“休息一刻,休息一刻,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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