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血厄 三十三
這腳步聲異常雜亂,而且沉重,一耳便能聽出是活屍的隊伍。
果不其然,透過林隙,清清楚楚看到一行死氣騰騰的活屍,薩坤在前,庫屠魯吊尾,神使拱衛當中,跨著大步向這邊走來。人群中還有頭灰皮驢子,背上馱綁著一個羅衫女子,神使就守在驢子一側。
平安心中一揪,與劉昭然對視一眼,同一時間收攏十指,何將軍連忙按住二人,附耳低道:“不急,等他們行至過半,我們再衝殺下去,讓他們首尾難顧。”
平安緊攥拳頭稍鬆,冷凝道:“還有,他們的妖術不容小覷,待會昭然把薩坤引開,依爾達把庫吐魯引開,我去對付掌櫃的,何將軍全力絞殺活屍,殲敵後你們再馳援我。”
“明白。”三人低道。
走這走著,神使沒由來的心頭一突,一股莫名的寒意拔起,掃視著山道的茂林,嘀咕道:“朗朗晴空,怎麼感覺冷颼颼的,難道先前一戰留下了什麼暗疾,沒道理呀...”
他也懷疑過平安等人一直不曾現身,是不是準備在半道截殺自己,但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他們或輕或重都受了傷,又沒有自己這種快速恢復的傷勢的本事,此刻或許仍在養傷,就算鍥而不捨追殺自己,也該在三五天後纔是,只是那時自己已到了九神山。
那裏地勢複雜,朝廷根本就無法派出大隊人馬,他們趕來了自己也不懼,何況還有青兒這張底牌掣肘安小子。
可他萬萬沒想到許遂這名神醫的存在,他的醫術可比阮玉強太多了,某些方面甚至比她的萬能血還好用,兩三日的功夫眾人的傷勢便已痊癒。
正當他心神鬆懈時,山林中忽然響起一聲大喝。“弟兄們,跟我殺!”
頓時,三道身影如鷹擊般身影分掠而下,同時,何將軍舉刀在前,兵士們揚刀在後,一哄而上!
神使大驚失色,對方竟然真的在埋伏他,大喝道:“攔下他們!”
袖口一抖,攝魂鈴滑至掌中,輕輕一搖,清脆的鈴音蕩在空氣中,活屍們混沌的神志霎時激醒,一個個雙目赤紅,口齒含糊,舉刀迎去。
最先殺去的是平安,只見他身似雪鶴,衣袂飄飄,勁氣凝於劍尖,劍柄“封”字光芒輝耀,勢如風行雷動!
神使凝目一瞧,牙槽頓緊,暗罵道:“果真是這小子,陰魂不散!”一手抓過驢背上的青兒擋在身前。
眼看青兒就要作了擋箭牌,平安急忙收勢,“登雲步”虛空疾點,硬生生拔住身形,旋身落於神使身前。
神使趁他立足未穩,一隻血手悄然轟出,直撲平安胸膛。
平安回身不及,只得倉促出掌。
血手至胸前,左掌才堪堪對上,臂彎曲形,痛感襲身,這正是力出而勁被截的表現,極容易骨斷筋折。
在這兇險的當口,平安右腳輕點,身形微微一撤,緊跟著左腳踏地,丹田之氣驟提,一聲斷喝,回推而去!
猛然間,雙掌對擊處響起了一聲爆震,勁氣四射,山谷蕩應,地面撼搖。
一旁的驢兒遭了無妄之災,被崩磕在山壁上,連聲都未來得及叫出,驢頭一擺,昏死過去。
平安亦被勁氣崩起了身子,正欲再施“登雲”回殺,忽見邊側一道火光衝起,只能半空甩出一道凝冰符,雙足點在山壁上,輕飄飄的落下身來。
———
薩坤十指如薪,“噗”的騰起一團妖異的綠火,揮掌向劉昭然劈去。
劉昭然微微偏首,烈焰擦耳邊鬢絲而過,轟在半坡的一棵攔樹上,登時黃光大盛,綠火撲長,林木轉瞬間就被黃綠交織的焰火所焚。
眼看就要引發大火,正急是否該回身救火,半空突然劃過一條虹橋,伴著無數純藍的晶瑩打在火樹上,頃刻間就撲滅了火勢。
原來是平安抽神甩了一記凝冰符,劉昭然心頭大舒,再無憂慮,縱身向薩坤逼去!
前方是兩片峭壁所夾成的石道,只要把薩坤趕去那裏,就不怕他再翻出什麼風浪來。
心念至此,劉昭然再祭上清神妙劍術,身如蝶影,劍起雲絮,化作一團亦真亦幻的綿白。
薩坤不苟言笑,身形暴退。
當日他在劉昭然手下吃了大虧,那一道劍氣險些要了他的性命,現在又跟劉昭然對上,難免懼從心起,唯恐再中辣手,轉瞬間就被劉昭然逼進了山道。
薩坤雙手一攏,又是一道烈焰劈飛過去,劉昭然長劍一擺,雲絮畫作一展雲絹,正正好好裹住焰刀。
只見火焰就像被風牽引一般,繞著劍端不停打轉,隨後落在一邊地上,繼續燃燒。
薩坤愕然,這是什麼妖法?
一咬牙,雙手不停,第二道,第三道焰刀攻去,可無論怎麼狂攻,劉昭然一劍在手,總是能把焰火纏繞,攔下。
不多時,劉昭然的身邊也堆滿了綠油油的火焰,置身當中,好似置身一張火網。
————
庫吐魯尚在愣神之際,一道紅影已壓頂而來,如鷹爪般的五隻勾爪近在眼前,庫屠魯驚叫一聲,懶驢打滾,將將避過兇厲一擊。
起身一看,一雙充滿冷酷殺意的雙眼死死盯著他。
庫吐魯怔怔,接著雙手環胸,看著面容清秀卻殺氣騰騰的依爾達,嗤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叛...”
“徒”字尚未出口,便被依爾達指鼻喝住,“住口!你這個數典忘祖的雜/種,竟聯合外人害殺全族,塔木扎先死一步算他走運,今天不把你挫骨揚灰,我怎麼對得起全族的老幼!”
庫吐魯“嘖嘖”兩聲,雙眼一眯,厲芒盡現,說道:“好笑,我數典忘祖,到底是誰數典忘祖了?我記得當初可是你要率眾歸順漢人,還說什麼漢人的生活比我們髳人好,你現在看看,我們髳人可以長生不死,漢人們能辦到嗎?”
依爾達咬牙切齒道:“長生不死...我去你媽/的長生不死!”
暴怒一吼,依爾達十指齊出,狀若瘋狂的向庫吐魯殺去!
依爾達說打就打,庫吐魯怪叫一聲,趕忙扭身撲閃起來。
他的戰力可遠遠比不得薩坤和神使,除了用作偷襲和逃命的血遁之法,還暫時未開發出自身的其他異變,一時間被打的抱頭鼠竄。
依爾達指爪之利遠勝刀槍,所過之處山壁成壑,頑石作粉。
庫吐魯狼狽不堪,被追的灰頭土臉,好不容易攢下一口怒氣,遞出掌中鋼刀,立刻被依爾達捏成了廢鐵,怒氣霎時間蕩然無存,矇頭跳竄起來。
索性身形矮小,動作靈巧,依爾達短時間也奈何不得,待依爾達力竭,或逃命,或再戰,再依勢而定。
————
何將軍雙刀在手,劈人如剁菜,沒有一個活屍可以在他手下撐過兩合,士卒們在他的帶領下一個賽一個的兇猛,大有風捲殘雲之勢。
血水鋪灑在雙刀上,紅的發紫,已分不清是原本的毒藥還是新染的血色。
“管他娘/的,反正不是自己的血,殺光這群妖人,拿水一衝就沒了...”何將軍殺的興起,胡思亂想道。
初時活屍們的傷口確實還能極速癒合,可僅僅十幾個呼吸之後,情況急轉直下。
活屍們一旦被軍士們砍中,傷口依然會癒合,但是癒合的速度變的很慢,而且在癒合的過程中,血水不像先前那樣一旦開始癒合血就不再流淌,現在依然會流,而且流的還不少。
又過十幾個呼吸,受傷的活屍們不但傷口癒合更加緩慢,就連動作都開始變得遲鈍了起來,這是毒素開始滲入血脈之故。
再過了十幾個呼吸,受傷的活屍們的傷口徹底無法癒合,渾身血流不止,面容極速枯槁,血液毒素已遍走全身,血流將近。
何將軍敏銳的發現了這點,大喜過望,那黑白老頭果真厲害!(許遂髮絲烏白參半)揚刀劈翻一具搖搖欲墜的活屍,大喝道:“弟兄們!妖人們頂不住了,隨我斬殺妖人,一個不留,殺呀!”
兵士們聞聲也發現了異相,登時士氣再漲,把活屍們砍的幾無還手之力,勝利將至。
————
神使把青兒夾在腋下,眼光餘光左右掃了下戰場,面色微頹,嘆了口氣,低道:“平安,十餘年的交情,你當真要趕盡殺絕嗎?”
平安眼角一垂,又迅速拾起,輕輕說道:“掌櫃的,跟我回去,許神醫可以治好你,我也可以跟太守大人求情,他是個良善之人,相信他會諒解你被邪毒亂神後造下的罪孽。”
沾染了血腥味的山風撲打在兩人身上,一個衣衫擺盪,滿面誠摯,一個鬚髮亂舞,面目兇橫,幾片落葉飛旋,落在二人的中間。
“想殺老夫,有膽就跟來!”
神使獰聲一吼,渾身血氣大漲,化作一團烏風向出口飛去。
平安符劍提起,拔身追去。
————
王僧略入城後,很快清點了城中殘存的百姓,很殘酷,區區幾日,八千城民剩不足半。
望著這滿目瘡痍的城池,往日的淡然也被鬱氣所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