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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疑心起,爭端出

    平安前腳出門,喊話之人立刻湊道管事大漢身前,恭聲道:“大人,這年輕人是個人才,為何不留下他。”

    漢子把玩著酒壺,仰頭一口飲盡,隨意擦抹著鬚髯上酒漬,搖頭道:“不是一路人,不易留,也難留,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你看。”

    那人順指看去,平安座前的木案上赫然一掌方印,入案雖淺,但已足夠駭人,頓時驚詫道:“好功夫!”

    漢子淡笑道:“功夫?恐怕未必是,依我看這倒像練氣士的手段。”

    “練氣士,方士?”,那人將信將疑道。

    漢子目光凝注那掌方印上,笑道:“也就是如今所謂的修道之人,他們吶,講究混元如一,不屑在拳腳上做文章,所以是方印而非掌印。”

    那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笑道:“大人還懂這些,在下敬佩。”

    漢子起身,打個懶洋洋憊腰,興致全無道:“習武跟修道都需要練氣的法門,區別只是一個著重淬體,一個旨在淬魂,好了,此事就此作罷,王爺那邊身體如何,吾弟是否安好?多日不見,甚為掛念。”

    那人微微一笑,以一種極為自信的語調說道:“王爺一如既往,嗜武成痴,身子骨愈發健朗,北大人每日伴於王爺左右,閒時切磋技藝,興致來了便一同圍場射獵,風采不減。還有,陛下同泰寺遇襲,王爺聞之甚怒,遣人來信,叫大人早做準備。”

    漢子這才提起興趣,目射奇光,笑道:“哦,知道了,派人回稟王爺,楊某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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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平安刪減一番的短述,阮玉只覺得好笑,悄生生的說道:“那個荷官真傻,明明知道大哥看穿了他的手法,還死撐著麪皮玩賴,眼睛看不清指法,難道耳朵還聽不見嗎?只要記得聲韻,哪怕他敲的再快也是徒勞。”

    巧黠洋溢在阮玉的笑靨中,平安嘴角不禁噙起一絲笑意,問道:“瞧你這精明樣,難道你有辦法讓我聽不到點數啊。”

    阮玉微微揚起精緻的下巴,咀嚼著的溫晴的日光,“那當然!”

    平安仰頭飲下了一口酒水,露齒笑道:“說來聽聽的。”

    阮玉不假思索道:“如果我是那個荷官,在確信大哥識破我的手法後,我會毫不猶豫的亂搖一通,亂到連我自己都聽不清自己搖的是大是小,這樣一來,大家就只能拼運氣了,誰錢多誰笑到最後!”

    平安怔立當場,阮玉一語驚醒夢中人,他自以為拿捏住了荷官的軟肋,孰不知自己同樣在被自己所迷惑,禍福相依,得失只在一念間,這是個很有意思的怪圈,值得深思。

    鄭重其事的點點頭,說道:“你說的很對,我太得意忘形了,如果荷官真的跟我拼運氣,我一定會輸的很難看。”

    阮玉側目,眨巴著漂亮的眼睛,佯裝惋惜道:“可是那人太笨了,只想贏,不想輸,結果輸的找不著北。人哪有事事順心的,背運的時候別太慘已經是祖上積德了。”

    平安“哈哈”大笑,手中酒囊一送,揶揄道:“好個阮大能,在下受教了,來,幹了這壺,潤潤喉嚨!”

    阮玉飛了他一記媚眼,嫌棄的推開酒囊,踮起小腳竊笑著走開。

    走過筆直的長道,終於見著一個彎角,那邊是一片長得頗為豐茂的樹林,從這林子路穿過去,一處不大的酒招躍然於眼。

    在那片酒鋪的旁邊,有一道簡陋的欄棚,裡頭拴著一頭小黑驢,兩隻長耳斜岔,正悠閒的一口一口嚼著草料,見兩人從欄才走過,耳朵立馬繃的直挺,烏溜的眼珠子繞著二人打轉,那模樣,機靈極了。

    阮玉情不自禁的上前撫摸的它的耳朵,黑驢舒爽的咧出兩排板牙,發出一聲特有的,節律分明的長鳴,引得所有人都暢懷大笑。

    平安微微笑道:“喜歡這驢兒?”

    阮玉神色微戚,心中暗歎,這毛驢勾起了家鄉的往事,但瞬即神色又轉變常態,平靜的說道:“喜歡,我打小就喜歡跟它們玩,村長家的大黃整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陳哥家的二黃跟我親,每次都是我帶它去村外放風的。”

    平安聽罷,不知為何,心中泛起一絲酸楚,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鬱雲。

    他知道,阮玉想家了,可是,他們都回不去

    拍拍阮玉的肩頭,微笑道:“先吃飯吧。”說罷牽過阮玉的衣袖。

    阮玉依依不捨的看著黑驢,抿抿嘴唇,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隨意點了兩盤小菜,乏味的嚼嚥着。

    這時,遠邊走來一位風塵僕僕的年輕人,視線四下一掃,嘴角微揚,選了一顆不近不遠的樹蔭,一屁/股就委了下去,扯起嗓子高呼道:“好大的太陽啊...”

    攤上稀零的食客們聞聲,紛紛側目。

    平安耳根輕動,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這道白怎麼這麼違忤。

    心中雖有微疑,卻沒有轉頭去,專心致志的埋頭造飯。

    阮玉卻是隨聲瞟去,神色愣怔,登時擺下碗筷,伸手推推平安,低道:“大哥,你瞧,那是誰?”

    平安心中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若無其事的說道:“吃飯吃飯,不要管閒人閒事。”

    阮玉“哦”了一聲,不再多言。

    年輕人目光斜斜掃去,目光在平安身上暫留片刻,見他無動於衷,又扯起嗓子招聲道:“好大的太陽啊,若是能有一壺小酒潤潤喉嚨該多好...”

    這下,食客們不答應了,趕路累的腰痠背痛,好容易到了酒家,想吃個充飢飯都不得安寧。

    一位脾氣暴躁的莽臉漢子把筷子狠狠一拍,抄起飯碗就砸了過去,罵罵咧咧道:“吵吵吵,吵你/媽個頭啊,沒錢吃飯就滾一點,癱在那裏乾嚎,攪的老子什麼心情都沒了!”

    年輕人微微側首,飯碗擦著面門飛了出去,落在身後的草地上,飽滿晶瑩的米粒撒了一地。

    平安長嘆一聲,這情形也裝不下去了,呼道:“掌櫃的,結賬。”

    說罷拍下銀錢,起身朝年輕人走去。

    樹蔭下,這人笑嘻嘻的看著平安走來,沒皮沒臉的說道:“呀,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陳’兄,我們又見面了。”

    單這份厚麵神功的功力,不是劉昭然,還能有誰?

    平安面色僵硬的看著他,解下酒囊,衝他懷裏一丟,冷硬道:“奈何相逢總在末路時,劉兄,你不會又是被扒手光顧,渾身清潔溜溜了吧?”

    劉昭然一邊大口灌著醇香的烈酒,一邊含糊不清的悶哼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陳兄也...”

    平安矮下身子,目中射出難以言喻的神光,低道:“不敢,可劉兄每次現身必定在我們二人眼前,這讓在下不得不心生困惑,難道劉兄在一直在暗處尾/隨於我?”

    劉昭然直把酒囊灌了個底朝天,打了個沖天的酒嗝,這才漲紅的麪皮笑道:“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在下是知書達理的人,怎會幹出這等齷齪事來,不過是大路朝天,恰逢偶遇罷了,陳兄莫要多疑。”

    平安拿過酒囊,別回腰間,不知道何時掛起了滿面笑容,說道:“那我們真是太有緣了,對了,我有些問題想向劉兄請教,這裏人多眼雜,不如去林子裡詳談一番,可好?”

    劉昭然垂眼,思忖片刻,抬首笑道:“好,陳兄請。”

    三人兩前一後,信步邁入林中。

    平安突然停下腳步,拔劍撩向身後,眼神無比凌厲,出手迅捷狠辣,不留絲毫餘地。

    一道金光閃過,直射頸間咽喉!

    劉昭然乍然暴退,在空中划起一道漂亮的弧線,穩穩落在地上,垂胸的鬢髮緩緩飄落,雖險之又險,但面色不改,笑吟吟的說道:“陳兄這是何意?為何猛下殺手,若非在下懂些粗陋的功夫,只怕方纔那劍就取了在下的性命了。”

    阮玉心頭狂突,她也沒料到平安一言不發就突施狠手,正欲開口詢問,平安擺手止住。

    劍指身前,冷嗤一聲,說道:“早知道你絕非常人,這下藏不住了吧。”

    劉昭然微微一怔,啞然失笑,搖頭道:“陳兄,你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莫非你把我劉某人當作剪徑的賊人不成?”

    平安冷聲道:“賴是賴不掉的,每次出事都有你,真把我沈平安當軟柿子揉捏,以為我不敢殺人嗎!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劉昭然張了張嘴,無可奈何的看著平安,他知道平安一定是把他當作窮追不捨的殺手來看待了,可自己實在百口莫辯,只能將錯就錯,嘆聲道:“既然沈兄這麼認為,劉某縱然舌燦蓮花亦是無用,就此告辭。”

    說罷足尖一點,身形驟起,一個旋身,人已踮足立在丈許高的樹叉上,接著身如鵬鳥,滑向密林深處。

    “想走!”

    平安怒喝一聲,負劍於後,身形暴長,縱空掠上樹梢,望了一眼遠去的身影,丹田之氣猛提,將繁葉連枝當作康莊大道,施展登雲之步窮追而去!

    阮玉焦急的一跺腳,也只能拔身攆去。

    相逢不如不逢,一場爭鬥已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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