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官與賊
平安聽的津津有味:“然後呢。”
郡守滿飲一杯:“和尚跟真人說了幾句,真人忽然喊道:‘後面的小友不妨上前做個見證’,我才知道原來我早就被人發現了還猶不自知,我只能厚著臉皮上前給兩位大能行禮。”
“原來和尚輸了一陣頗為不服,要跟真人再比一陣,要是再輸的話就立刻回京,哪怕是沒有完成旨意也絕不再叨擾。”
“和尚跟真人約定誰能最快到京城裏大名鼎鼎的居祥樓誰就算贏,我當時納悶難道兩人要賽跑?要知道陶山離京城足有兩百里,馬不停蹄也需要的兩三日的功夫。但是兩人卻各自盤膝坐下,閉上了眼睛。”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兩人齊齊睜眼,和尚先開口說他看到了居祥樓的掌櫃正在著人南下采買貨物,貨車此時正在樓前停靠;而真人卻微微一笑,從袖口中掏出一盞居祥樓特產的羅香茶,和尚大驚失色,朝真人行了一禮一言不發的走了。”
平安鼓掌:“精彩精彩,和尚雖敗,也不失高人風采,兩位俱是大能。後來呢?”
郡守嘆氣道:“我渾渾噩噩的回到住處,久久不能入眠。第二天,我就聽聞真人離開陶山,返回上清山去了。”
“當時我有心追隨真人,回京城家中越想越是遺憾,大好機緣擺在眼前卻白白丟掉了,稍作休整之後就不顧家裏勸阻欲趕往上清山,哪知還未出門就得到了華陽真人駕鶴西去的訊息,我不相信那麼神異非常宛如仙人降世的華陽真人會就這麼倉促的離世,於是趕到上清山下,上清山正在舉行華陽真人的殯天儀式,我心如死灰,斷去心中念想,被家裏託情當官去了。這也印了其母的話,華陽真人終究沒有留下子嗣,有始無終。後來,我也才大致猜測到當時和尚跟華陽真人到底說了什麼。”
平安問道:“他們說了什麼?”
“當時京城中不知何時傳出了一條流言——熒惑入南鬥,天子下殿走,當時天生異象,陛下急不可耐,於是就遣人去接真人回京,後面纔有了陶山的事情。而那個和尚就是如今取華陽真人代之彌生禪師,現為京城同泰寺方丈。”
平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華陽真人仙去後皇上如此崇信佛門,想來與這位彌生大師脫不了干係。”
郡守搖搖頭:“我所說的只是我看到的和一些猜測,事實是怎樣或許除了皇上,彌生禪師和已經仙去華陽真人外,沒人知道,我老了,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探知了,你不一樣,或許你有能力成為下一個華陽真人。”說完拍拍平安的肩膀鼓勵道。
平安指指自己,慚愧道:“我?這點微末的伎倆怎配與華陽真人相提並論。”
郡守大笑:“不要妄自菲薄嘛年輕人,你的路還很長,以後的事誰說的清楚。”
說完起身拍拍衣衫的塵土自言自語道:“哎,今天的酒怎麼這麼好喝?烈醇香薰四品皆全,喝的我都醉了,唉唉,不行了不行了,要倒了,這裏是什麼地方,走錯了走錯了,我還是回府去吧。”
說著提著燈籠浮誇的搖搖晃晃離開了監牢,飯籠也扔在一邊也都不要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平安。
平安望去,飯籠底下壓著一個包裹,包裹上靜靜的躺著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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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拔陡峭的山壁上絲蘿懸生,山崖上是層層疊璉的鬆塔,像一把把撐開的綠傘。一泊乾淨的江水在群山之間趟過,江面上飄著淡淡的暮色,殘陽似血滴在深黛水面上,燒紅了半條大江。涼風如客而至,扣起火紅漣漪涌向船頭,濺起了千萬浪花。
道行跟陶承立在船頭,享受著難得的愜意。
道行長髮隨風飛揚,讚不絕口:“川蜀大地不愧是天府之國,果然是別有一番景緻,毫不遜色於江南。怪不得古時那麼多能人異士頻頻出沒於蜀地。若是在這裏修習一段時日,相信對我的修行是極有益處的。可惜這次來的急,去的快,沒有時間好好遊歷一番。”
陶承點點頭:“《風賦》有云:風者,天地之氣,溥暢而至,不擇貴賤高下而加焉,古人誠不欺我。此山此水此風,就算皇帝也未必有我兄弟二人此刻來的暢快。可惜呀,如此暢快之地,也只有你我二人在...”
道行揉揉額頭:“真是大煞風景,你想說什麼直說。”
陶承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師兄,我們獨自帶著阮谷娘離開,連看都不看一眼平安,不太好吧。”
道行挑挑眉毛:“怎麼,你跟他很熟嗎?還想劫個獄不成。”
陶承笑道:“我哪敢啊,只是...唉...”
道行語重心長道:“師弟,如今時局動盪,大梁風雨飄搖,我上清派能在夾縫中求存已經殊為不易,天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什麼事端無故落在頭上,實在不宜跟朝廷再有一丁點牽涉,你可一定要明白。”
陶承苦笑:“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平安好歹也算是我的生死之交了,就這麼走了有些不甘...”
道行哈哈大笑,打趣道:“這話倒也對,兩個打一個都差點被妖邪吸成人幹。話說,他是哪個山頭的啊?”
陶承搖頭:“我問過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門哪派,只說是跟一個道士學過一段時日。他的施術也跟現今的門派大不相同,有練氣的根底,也會兼修符篆,而且他的符篆與正一派截然不同,上面全是圈圈點點和各種線條,威力奇大,像是殺伐之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符法。”
道行沉默半響,若有所思道:“哦?有點意思。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傷勢未愈回屋去吧。”
轉身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看這小子不像是短命之人。”
陶承面色怪異的看著道行:“師兄,你不是不喜歡研習相術麼,怎麼突然就會看人吉凶了。”
道行捋捋山羊鬍:“這個嘛,自然是看他的氣色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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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的氣色很不好,失血過多導致面色蒼白,不過精神頭還是不錯的。似乎得到了郡守的授意,城門大開,連守城的衛士也不見了,平安趁著夜色暢通無阻的離開了城池。
經歷這一遭他獲益良多,連月來壓抑的情緒都舒緩不少。郡守留下的包裹裡有不少錢財,平安打算先去上清山探望阮玉,之後再去潼州尋青兒的蹤跡,所以在沿江的船道上隨意找了一處樹蔭,就這麼和衣睡下了。
待天一亮,平安就起身,一番打聽之下,朝著最近的客船渡口趕去,半日的功夫就趕到了一片林子前。
聽路人講眼前這片密林名叫折鳥林,十幾年前這片林子還名為百鳥林,仰望古木參天,鬱鬱蔥蔥,低頭鳥語花香,席地而酣,盛夏之際林子更是遮天蔽日,十里外都能聽見百鳥齊鳴。直到發生了那次大火,濃煙,火光席捲了十餘里,林子沒了,只剩下了冒著黑煙的枯枝殘葉,還有滿地燒焦的飛鳥,從此這裏改名叫折鳥林。林子也沒了往日的勃勃生機,取而代之的一片鬼氣森森。
過了這片林子再向南走十餘里就是渡口,比走官道要近二十里,只這裏時常有盜賊出沒,加之這恐怖的傳說所以鮮有商旅過往。
平安本著儘快趕去渡口的心思毫不猶豫的一頭鑽進了林子,這裏確實不是什麼好地方,林子裡的樹木好像被燒的絕了戶,這麼多年都不再重新生長,焦黑的枝杈張牙舞爪,陰風陣陣襲來,不寒而慄,平安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天上是不可能掉銀子的,但是絕對有可能會掉刀子。
“噗哧”一把長刀突然從天而降插在身前一丈遠的地方。
“啪!啪!”幾聲掌聲傳來,遠處樹間飛身下來七八個手持兇器蒙面人,待落之時就地一滾,連撲帶走,一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平安。
為首的蒙面人把鋼刀插進地面,斜著眼打量了幾下平安,抱手環胸罵道:“媽D,是個窮鬼,不過還行,剛出門就有收穫,小子,把值錢的都給我交出來,不然可別怪爺爺的刀不長眼!”
身旁的馬仔也跟著鼓譟起來,“交出來!”“交出來!”
平安連妖魔鬼怪都鬥過一場,豈會害怕幾個毛賊,不動聲色從袖口摸出一章攝氣符,冷哼:“我要是不交呢!”
首領冷笑:“吆喝!還真有那麼點男子氣概啊,兄弟們,給他鬆鬆骨。”
馬仔們一聽老大發話了,“嗷嗷”的嚎叫著撲了過來。
平安聚氣凝指正要甩出攝氣符,林間又傳來一聲嬌喝:“大膽毛賊,竟敢來老孃的地盤搶食吃!”
林間又飛身出一人,手持長劍,身著青色胡服,腳踏墨色長筒靴。天庭明潤,柳葉劍眉,一雙琉璃眼精光射人,玲瓏鼻下巧口輕啟。特別的是,她並未像其他女子一樣髮髻高盤,只是象徵性的紮了兩個髮圈,頭髮順勢披在了肩上,髮梢還繫了一條几寸長的青色帶,好一個俊俏的英女俠。
只是從她口中說出的話似乎並不像女俠,而是比眼前的毛賊還像匪類。
她渾圓的眼珠瞪著這幾個毛賊,罵罵咧咧的走了過來,劍尖一指:“姥姥的,我就說怎麼最近百鳥道的買賣這麼不好做了,原來是你們這幫鳥人在搶食吃。”
蒙面客“哈哈”大笑:“哈哈...弟兄們,瞧見沒,這個小娘皮敢劍指著咱....”
馬仔也鬨堂大笑。
“娘希匹的,你是從哪冒出來的,想逗哥幾個笑嗎?”
“就是就是,瞧那細皮嫩肉,那根大牙籤你拎的動嗎?”
“還能順帶劫個色,有口福了,哈哈!老大爽完了可以一定要賞弟兄們一口啊。”
姑娘罵道:“少TM廢話,在哪混的,報上名來!”
老大“嘿嘿”一笑:“你可要站穩嘍,哥幾個就是大名鼎鼎的....給我上!”馬仔頓時一擁而上。
姑娘一愣,沒想到對面路子這麼野,不報名號還搞偷襲,隨後大喝一聲:“找死!”揮劍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