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毒蟲捕蛇,飛禽在後
月光皚皚,氤氳濛濛,蟲豸慼慼,崖臺悽悽,兩條巨蟒相依相偎,緩緩淌下兩行清淚,始作俑者在邊上盡情的手舞足蹈,肆意高聲,這是失敗者的悲愴,勝利者的狂歡。
萬籟俱寂的山林中吹起了簌簌山風,帶走了揮之不去的濁氣,也會帶走了旁觀者的冷言淡語。
阮玉的雙眸漸漸迷離,她看到那兩條赤軀變幻了模樣,一隻粗糙的,滿是疤痕的手掌,輕輕拭淨一張泥濘不堪的面容,露出另一張柔美的面容。
她緩緩合上雙眸,深吸了口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低道:“趙叔,我想救下那兩條大蛇...”
趙邇期面上笑容倏然方住,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曲起小指掏挖著耳洞,問道:“你說什麼?”
阮玉睜開雙眼,瞳中滿是堅毅,拔高語調,認認真真道:“我想救下那...”
趙邇期揚袖截下的她的話語,面無表情的道:“給我個理由。”
阮玉輕咬唇齒,吱咕道:“我覺得它們好可憐,被那麼多蟲子咬...”
趙邇期右掌掩上左手掌心,遮住崖景,淡淡說道:“不夠。”
阮玉默默不言,轉頭看了平安一眼,目光垂地,輕道:“那趙叔你先替我照看一下大哥,我去去就回。”
她並不知道趙邇期極度厭惡蛇蟲,但她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了,所以她選擇獨身去救。
趙邇期目光一凜,沉聲道:“不行。”
阮玉頓時嗔目過去,見趙邇期面上波瀾不驚,屈色立消。
她知道他是為她好,怕她鬥不過那三頭異獸,淺嘆一聲,悵道:“我的命是大哥救下的,就像那條大蛇救另一條一樣,可是它打輸了,它們就快被要吃掉了...”
說完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看著趙邇期,倔強道:“我要救它,一定要。”
趙邇期斜睨了平安一眼,撇撇厚唇,翻翻白眼,醋溜溜的說道:“好吧,這個理由勉強湊合,你呆在這裏,我去去就回。”
阮玉面色古怪的看著他,接著反應過來,歡喜道:“謝謝你趙叔,我們一起去吧,那三隻毒蟲很厲害的。”
趙邇期一把抄起金劍,挪起肥胖的身軀,漫不經心道:“不用,蟲海都沒了,三個光桿將軍又有何懼?待我宰了它們泡酒的。再者,女孩子家家的,不要總是打打殺殺,濺一身血,不好。”
說著揚手拍出一圈宏大的氣勁,轟然一聲,洞壁上現出蛛網一般的裂紋,輕輕一推,無數細小均勻的石子灑落,在地上散作一灘,窄小的洞被拓成了一個闊門。
趙邇期徑直走了出去,一邊撲打身上的灰土,一邊搖頭晃腦的嘆道:“沒兒女的時候孤零寂寞,有兒女了又是一身的兒女債,命運為何總是如此多舛,嗚呼...”
阮玉看著他寬闊的背影,啞然失笑,輕偎在平安的膝邊。
適才有法陣的阻隔,洞內空氣雖然溼潮,也不是不能忍受。但腳尖剛邁出洞口,就有一股若有如無的腥味飄來,趙邇期頓時眉頭大蹙,不由腹誹道:“這味可真衝,就像死魚爛蝦陳屍數天,又腥又羶,猛吸一口都能把人打一跟頭。”
似他這種修行有成的五感敏銳,一丁點的異味都難逃鼻腔,相隔兩三裡的逆風方位都能嗅到,那邊的惡臭程度可想而知,趕忙使出禁氣法,隔絕汙濁之氣。
單純依靠自身內息無法長久,還是速戰速決吧,一念至此,足尖微動,虛晃著身形就消失不見了。
區區兩三裡地,全力運氣下轉瞬之間就到了。
方纔在圓光術中看的都震撼不已,親臨現場才發覺更加悚然。只見遠邊方圓三百丈鋪滿了蛇蟲的殘體斷臂,大大的陷坑中積溢位黑紅色的血漿,崖邊的血瀑雖已斷流,但若是沒有一場徹夜的大雨,別想刷淨這裏的血跡,這就是真正的屍山血海。
趙邇期喉頭時有翻滾,一張大臉擰成了苦瓜,都怪那死丫頭,自己一時心軟,吃了她的血虧。
雙目探去,蜘蛛為首的三頭異獸還在邊上徘徊,遲遲沒有撲上去給予致命一擊,應該還是怕金蟒留有餘力,畢竟困獸之鬥是最兇險的,爲了安全起見,還是等待蠍毒在它體內徹底爆發,那時再安心的享用大餐不遲。
夜,長著呢,蟒肉,也多著呢,不急。
趙邇期雙目半眯,開了靈智的毒物就是不同凡響,金蟒傷成這樣了還留有三分戒心。
毒物們等的及,他可等不及,萬一金蟒突然嚥氣了,還怎麼跟小丫頭交代?
正當他要飛掠出去時,天空中又傳來一聲驚唳。
這聲音極為古怪,中氣十足,悠長淒厲,像是兒啼,又像是鷹嘯,連趙邇期這種修士聞之都渾身不自在。
仰頭望去,東邊飛來一個焦點,再一眨眼,那個焦點已變作巴掌大的飛禽在頭上盤旋起來,好快的速度!
趙邇期雙目一凝,開啟慧眼,登時愣立當場。
這飛禽高約一丈,展翅約五六丈,其頭如雕,一對湛藍色的眼仁機警而銳利,火紅的勾嘴像一把塗血的彎刀,身披厚密漆色翎羽,月瀑流上,光澤耀目,尤其是那對勾爪,健壯堪比庭柱,鋒銳遠賽神兵,毫不懷疑它可以一爪子把海碗粗的樹木連根刨起!
猛然看去,這應該也是一隻上百年的異種老鵰,只是它的頭上歧出兩隻羚羊般彎角,讓人不得不再思忖一番。
趙邇期迅速攪動腦海,不消片刻,靈光一閃,一個名字跳了出來。
蠱雕!
《山海經》記載:“東五百里,曰鹿吳之山,上無草木,多金石。澤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於滂水,水有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是食人。”
趙邇期陡然振奮起來,好傢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萬萬沒想到這個纔是正主。
來的好啊,正愁丟了一件法器,這就送來一隻坐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古人誠不欺我。
此刻的趙邇期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上蒼感激不盡,若能乘之遨遊天際,縱橫四海,那是何等的暢快!
雙目冒著熊熊火光,恨不得立刻竄上天去,一屁/股坐在蠱雕寬大的翎背上好好把/玩一番。不過他確定以及肯定,這種異類可不是想抓就能抓的,就算抓住了,如何馴服也是老大難,只能強自把翻騰的心潮壓下來,先看看再說!
這一聲雕鳴著實把蜘蛛三個嚇壞了,飛禽歷來就是走獸的天敵,更何況這麼大的一隻,由不得這三隻毒蟲聚在一起瑟瑟發抖。
只見它們腿挨腿,背靠背,目光皆掠向上空,舉止前所未有的凝重。
雕瞳把下方一切盡收眼底,深邃的瞳孔迸出一抹厲色,雙翅一振,化作一道墨電俯射下來,目標直指三隻毒獸!
血澤中陡然颳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暴風,浸紅的泥濘被劈開一條醒目的淨土。
無匹的速度,絕美的弧度!
倏忽之間,蜈蚣已落入蠱雕的勾爪中!另兩隻毒獸幾乎沒有作出任何反映。空中響起蜈蚣獨特的慘嘶聲,看似堅實的背胄在蠱雕的爪子如同腐土,四隻勾爪輕易洞穿了蜈蚣的身軀。
蜈蚣痛苦的扭曲,掙扎,可惜全是徒勞。兩隻雕爪從中一撕,空中掛起一簾紅雨。
一分為二的殘軀重重砸進血澤中,濺起無數朵高頭紅花,瞬間斃命!
“這遍毛畜生好生厲害!幸好沒有意氣用事,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趙邇期抹了一把面上涼油,心有餘悸的忖道。
蠱雕在極速衝刺的狀態下從蜘蛛和黒蠍當中掠過,然後猛然探出利爪,洞穿了赤頭蜈蚣的甲背,藉着衝力再振翅滑向空中,最後撕作兩瓣。
整套動作乾淨利落,一氣呵成,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
這一幕被他真真切切的看在眼中,如果讓他來評價的話,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完美!”
這蠱雕不但身手極強,而且心思縝密,根本不作多餘的試探之舉,初次交鋒就是雷霆之擊。
先當著二獸的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走居中最矮,也最難捕獲的蜈蚣,來一記下馬威,震懾對方!然後更進一步,凌空把蜈蚣撕成兩瓣,彰顯其威,殺人,更要誅心!讓對方失去反抗的勇氣,引頸就戮!
果不其然,蠱雕赫赫淫威下,黒蠍率先被摧毀抵抗的意志,螯尾相接,瑟瑟發抖的藏匿在五色蜘蛛的腹下,無論蜘蛛如何嘶喝,踢打,就是不肯鑽出來,甚至鋼鉗夾在蜘蛛的刀足上,耍起了無賴,以求死慢些。
蜘蛛心知黒蠍已被嚇破了膽,殊死一搏是指望不上了,四對兇目齊齊閃過一抹厲色。
一鼓作氣,蠱雕再次振翅,直撲下來,這次來勢更急,身未降下,朔風已起!
登時血澤翻騰,朱花飛揚,蜘蛛陡一番身,八足朝天,把縮/卵的黒蠍當作了擋箭牌。
勁爪一犁而過,黒蠍連一聲慘叫都未鳴出,便一命嗚呼。
蠍軀的甲殼,血肉,還有半邊蠍頭都被雕爪刨去個七七八八,蛛腿上只餘兩隻鋼鉗,一副空殼,還有懸在殼上的零星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