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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怒,殺

    “看法寶!”

    二人聯手共擊轉瞬間被輕易化解,土鼠高聲大喝,揚手飛擲一件橢圓的寶珠。

    乍聽“法寶”一詞,趙邇期面色劇變,身形陡滯,雙足凌空連點,暴退了回去。

    修行之人歷來對法寶是極為敏/感的。從廣義上講,施術者用來輔助施術的物件,統統都能算是法器。如拂塵,念珠,木劍等等都是修行之人常用的法器,符咒從某種程度上講也是一種法器。

    法器對於修行者的作用極為重要,輔助施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施展某些威能強橫的術法時,法器可以代替施術者承受相當程度的反噬之力,從而有效的保全自己。

    刀槍劍戟是武者的標配,法器就是修行之人的標配。

    但不是所有的法器都能稱之為法寶的,尋常的法器遍地都是,品質也層次不齊,只有那些舉世罕有的珍品才配稱之為法寶,通常作為一派的鎮派之寶。例如張天師的雲錦玉毫{已毀},雌雄雙劍,七寶玄臺;華陽真人遺留的鎮怪金劍,親手打造的四方神劍,無蹤劍;還有葛仙翁遺留的扶搖琴,金書玉字帖,元陽四匱等等。

    像趙邇期,手中法器也不過是一隻加持了各式術法的紙鶴,雖然也十分罕有,但還遠遠稱不上法寶。

    乍聞別人竟然用法寶對付自己,換作哪個修行之人也會動容。

    趙邇期神色凝重,雙掌輕拂,綿柔的掌風聚於身前,唯恐剛強的力道觸發法寶的威能,那粒瑩白的圓珠滴溜溜的在風渦中轉圈。

    籲一篷濁氣,收定心神,還好,沒有崩發威能。鼻下忽然鑽進一陣異馥,視線不由移在法寶上,蹙額道:“奇怪,這法寶還自帶清香?”

    揣著幾分疑惑,小心謹慎的把圓珠飄於掌心,定睛再看,登時勃然大怒!

    原來這“法寶”不過是外殼塗了一層晶粉的煮雞蛋!早就該想到了,一個獐頭鼠目的朝廷鷹犬哪來的至珍法寶?

    趙邇期抬頭望去,土鼠趁機鑽到草叢邊上,一把揪住泥鰍的衣領,拽起身來撒腿就跑。

    一種被螻蟻戲耍的羞燥之意轉瞬間化為雷霆之怒,掌心勁氣噴吐,把雞蛋崩個粉碎,雙眼圓凸,嘶吼道:“好個偷奸耍滑的兔崽子!胖爺今天不宰了你們,就把名字倒過來念!”

    土鼠脊背上陰風刺骨,驚汗唰唰直流,頭也不回又揚出一粒圓珠,又是一句“看法寶!”

    “看你娘!”

    趙邇期怒火萬丈,雙掌一攏,奔涌的元氣匯成數練銀輝,噼裡啪啦的擦著耀目的花火,接著雙掌一推,縱橫交錯的裂光劈向逃竄的二人。

    土鼠聞言,急急按下嘔血不止的泥鰍,自己也下意識的一縮脖,交叉的匹練擦著頭皮閃過,轟在兩人合抱的粗軀上,樹幹頓時被崩成火星四射的焦粉。

    登時被驚得魂不附體,險些尿了一襠,若非這胖子的妖法準頭有失,自己已被劈成焦炭了。怪叫著奪命狂奔,只恨爹媽少聲了兩條腿,臨走之際不忘喊了一嗓子:“動手!”

    先是一聲沉悶的崩音,接著一隆震耳欲聾的炸響,驚徹天際。

    濃白的巨霧,紛飛的硝塵,碎屑遍徹開來,瞬間淹沒了這片密林,也阻下趙邇期追擊的步伐。

    趙邇期被霧團嗆的緊捂口鼻,胸中怒火更甚,又他/媽被耍了!

    這次的“法寶”不是熟雞蛋,而是一枚結結實實的煙霧彈。

    而土鼠這破膽喪魂的一嗓子,也同樣驚到了趙邇期,只見他身子一閃,晃在阮玉身邊,凌厲的勁氣驟卷,化作一圈堅實的氣罩。

    遠邊傳來細不可聞的撕空聲,煙霧像裂開了無數道口子,疾馳的箭雨匯成洪流,朝這邊傾瀉過來,頃刻就把三人淹沒。

    箭雨雖厲,奈何人數過少,後勁不足,趙邇期的修為又異常強橫,箭矢紛紛被氣罩所阻,折成一地的短枝。

    阮玉心有餘悸的望著一地斷矢,冷汗簌簌而下,若非趙大叔修為強橫,耳聽八方,自己一定料不到,也攔不下這麼多的冷箭。趙大叔又救了自己和大哥一次...

    最後一枝箭矢折落,趙邇期立刻撤去氣罩,激盪的勁氣吹飛周遭的殘枝碎屑,也吹散濃稠的塵霧。

    趙邇期僵陰著臉,語氣冷峭的不帶一點人味,說道:“你就守在此地不要亂走,我去去就回。”

    由於他是背身,阮玉看不清他神色,但聽他蘊積幽沒的語氣,阮玉知道,他怒了,憤怒的極點便是沉默,這樣的沉默,自己也有過。

    阮玉牽牽他的袖口,低聲道:“大叔,拿上劍,小心些。”說著把金劍擱在他的手中。

    趙邇期木木的轉過臉盤,輕撫阮玉螓首,唇角努力扯出一道細弧,吶吶道:“好侄女...”身形陡沒,化作一道流虹穿入林中。

    自趙明聽令率眾射出那陣箭雨時,他便後悔了,尤其是看到土鼠跟泥鰍兩人奪命狂奔後,這種悔意更加濃烈,一股腦射出連弩的箭矢,連看都不看一眼,他也毫不遲疑的率眾加入了逃命的隊伍。

    趙明牙關緊咬,心中恨透了兩人,抗命的是他們,逃命的是他們,留下來墊命的卻是自己這班人,這他/娘上哪說理去,如果自己能僥倖活著回去,一定要在八爺面前狠狠的參他一嘴!

    趙邇期也恨,恨這兩個人兔崽子兩度戲耍自己,這是自己生平從未有過的恥辱,更恨他們玷辱了“賭”這個神聖的字眼,一定要用鮮血才能洗涮。

    天光正盛,本應漸暖的密林,卻是迎來了比寒冬更冷冽的霜寒。凝寒的殺氣瀰漫,披翠的枝蔓戰戰兢兢,只好相擁取暖,幢幢人影飛竄,威風凜凜的藤荊亦被破膽,只能想依求安,每一張稍縱即逝的驚懼面孔,都為這片青綠添上一抹暗沉。

    落於最末的漢子大汗淋漓,每一步飛奔,他都足不沾盡,每一個起躍,他都不滯而過,這是他迄今為止最巔峰的狀態,可是還是落於最末。沒有人敢停歇半息助他,所有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氣前衝。

    一道虛影無聲無息的擦過他的身旁,形如鬼魅。大漢以為自己驚心太重,思覺紊亂,忽見正前方揚起一篷鮮血,惶急的撥出半聲“啊”,另半聲被扼在了喉管。大漢最後的目光定格在一具無頭的身軀輕巧的縱過一叢攔路棘蔓,又向前狂奔了好遠,然後耳畔風聲驟停,眼前一暗,再也感觸不到世間的一切。

    一顆睜目張口的六陽魁首從半空跌落,像蹴鞠一般磕磕絆絆的滾在了樹腳,蹦了一蹦,淌出一地殷紅。

    戛然而止的突兀聲令人震悚,逃!誰的腿腳麻溜,誰就能活命,冷酷的追擊依舊繼續。

    最後的漢子隕命,那催命符就貼在了倒數第二的人背上。只見他一把丟掉手中連弩,這種擱在任何年代都稱得上千金難求的殺器此刻已成了累贅。

    在他丟手時,感覺後心似被不開眼的蠹蟲嘬了一嘴,接著肩上被點了一下,一道飄忽的幻身拂過面前的樹梢,轉瞬又遁失

    蹤跡。

    他確信自己沒有眼花,只覺心頭一陣狂喜,他沒殺我,他竟然沒殺我!這是走了什麼潑天大運。

    正當他欣喜若狂時,渾身的氣力似被一抽而空,腳脖子一軟,撲了個大馬趴。灰頭土臉支起身子,耳邊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響,抬頭望去,晴空萬里,猛然垂首,血珠正從心口淅淅瀝瀝的灑落下來,他呼吸一滯,心臟頓勒,前後噴出兩條血柱,飛濺的血珠拉起一幕朦朧的紅勒。

    他扯著喉嚨嗷嚎著,“老大救我!...”雙手緊捂心口,希望能堵上破損的缺處,可惜只是徒勞,不消片刻,脖子一歪,沒了聲息。

    土鼠跟泥鰍已逃得的無蹤無蹤,身後的慘叫聲依然在接二連三的響起,終於,在最後一聲響畢,趙明停住了腳步。

    趙明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面如死灰的倚在樹上,緩緩坐了下來。

    “為什麼不逃了?”

    一陣飄渺從四面八方涌進耳門。

    趙明悽然一笑,慢騰騰的掀開眼簾,面前站著一位表情冷蔑的胖子,他手中握著一把非金非鐵的赤劍,劍本是金色的,可沾染了太多的鮮血,看起來更加耀目。

    “累了,逃不動了,想歇歇...”

    趙邇期嘴角一勾,這張和善的臉看起來有些怪異,“可我看你似乎還有的是力氣。”

    趙明搖了搖頭,吶吶道:“沒力氣了,哪裏還有力氣,你快些動手吧,遲了就追不上那人了。”

    趙邇期神情一凜,緩緩提起赤劍,冷道:“你敢唬我,難道你當真不怕死?”

    趙明挪了挪屁股,仰首靠在樹幹上,露出大片脖頸,不喜不悲道:“我們本來就不該逃,可是我領著弟兄們選擇了逃,當第一聲慘叫響起時,我就想停下腳步,我想回頭拉落下的弟兄一把,可是我怕了,我沒有回頭,我努力裝作沒有聽見,繼續逃命。當第二聲,第三聲...直到最後一聲落下,我才發現我似乎永遠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此刻,我很後悔。”

    “所以,你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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