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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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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割肉

    換做尋常人捱了阮玉暴怒的一擊,早已下破了肝膽倉惶逃竄,找個絕對安全的角落療傷,但八爺肯定非此類人物。

    起先他確實在玩命的逃,生怕“妖女”窮追不捨結果了他,但他絕非矇頭亂竄,慌不擇路的那種,而是有意在朝自己提前佈置好的陷阱處逃竄,引誘阮玉上鉤。

    但跑了一陣發覺對方並沒有如他所願那般追來後,他立刻明悟了,一定是那小子火毒爆發,妖女顧不上找自己索命了。

    他馬上停下腳步開始療傷。

    雖然阮玉手狠,但習武之人體魄強健,他的傷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主要是心理陰影頗重。

    用他常訓斥手下的話來說,“八爺刀口舔血二十餘年,火裡來水裏去,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幹了也不是一次兩次,見過的妖魔鬼怪不計其數,有噴火吐水撇刀子的,就是沒見過頭髮還能變色的!”

    自個已經小心小心再小心了,還是差點著了道,若非手中還緊攥著火毒這個最大的籌碼,他都想直接撂挑子不幹了。

    天色漸暗,當他正鬱悶難耐的就這清水,吃著硬麪餅子歇息時,黑蛇率先帶著七個精瘦的漢子沿記號尋到了他。

    黑蛇一看八爺衣衫襤褸,上面佈滿了大小不一的長條口子,面無血色的萎在樹墩旁啃乾糧,二話沒說,急忙解下包袱,從裡摸出一隻熱氣騰騰的扒雞送了上去。

    八爺的眼中頓時一掃陰霾,揚手就把麪餅扔飛,抓起扒雞就是一大口。

    這麪餅子確實難吃的很,咬不動嚼不爛,得用手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就這清水直接嚥下去,嗓眼小的容易當場噎死。

    黑蛇又解下腰間酒囊遞給八爺,說道:“八爺,慢點吃,別噎著,先喝口還魂酒的。”

    八爺推開酒囊,狼吞虎嚥的啃著扒雞,含糊不清道:“不喝不喝,他/媽的受了內傷。”

    三下五除二吃的就剩一副骨頭架子,八爺舒服打了個飽嗝,隨手摺下一隻雞骨頭剔起牙來,笑道:“還算你小子有點孝心,八爺沒白栽培你。”

    黑蛇“嘿嘿”一笑,然後正色道:“應該的,八爺您傷的重不,要不要先回鎮上歇息一下。”

    八爺擺擺手,吐了口痰,說道:“死不了,這次傷的不冤,原先已經儘量高估對方了,沒想到還是小瞧這兩妖人。我們的情報出了岔子,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小子身上,沒想到那妖女纔是正主!”

    黑蛇面色不大自然的說道:“小的聽不太明白,難道那毒藥沒能放翻那對男女?”

    看八爺這幅鬼樣子肯定是跟對方交手了,但對方先前就已中了暗手,沒道理能把八爺打的這麼慘,除非毒藥失靈了。

    八爺面上顯出忿忿之色,指間發力,捏碎雞骨,惱道:“放倒了一個厲害的,沒放倒那個更厲害的,虧藥販子那狗東西還信誓旦旦的保證剡心毒霸道絕倫,沒有獨門解藥中者必死,全是在放屁!這狗/娘養的定是窮瘋了,以次充好,坑了老子三十萬錢!”

    黑蛇聽八爺喋喋不休的咒罵完,面上木了一陣,嚅囁著嘴皮說道:“這個,不太可能吧,六爺的藥一向穩當的很,從無失手。”

    八爺猛然瞪了黑色一眼,嚇的黑蛇趕緊縮緊了脖子,心中罵道:“這小子怎麼這麼不上道!”

    其實他也知道問題肯定不是出在藥販子身上,妖人妖人,總會有些迥異之處的。但眼下出了問題,肯定不能獨自擔著,再說那藥沒有毒翻妖女,這也是事實。

    八爺哼了哼,乾脆亂潑髒水說道:“說了定那狗東西也暗裏投其他王爺去了,反正又不是稀罕事。”

    黑蛇這下機靈了,應和道:“也不是沒這種可能,不過八爺還是得忍下這口惡氣,來日方長,用的著六爺的時候多著呢。”

    八爺伸出油膩的爪子拍拍黑蛇的肩頭,留下五個黑乎乎的指印,笑道:“這是人話,沒藥販子幫襯著咱這鬼也不好做,容易讓人超度了。”

    話鋒一轉,對七個漢子說道:“你們幾個先去找土鼠跟泥鰍,告訴他們跟上就好,但不準私自動手,不然死了老子可不埋。”

    七人領命立刻遁去。

    黑蛇看了眼遠去的幾人,扭頭小聲道:“八爺,您連他們也信不過?他們可是咱堂口的人。”

    八爺倚在樹墩上,舒服的伸直了兩條腿,冷笑道:“最該提防的就是這些自己人,大刀十都能被人收買,鬼知道他們中有沒有某一個或者某幾個被人收買。說難聽點,老子現在不也是看在錢的份上跟了太子麼。你要記住,咱們乾的是玩命的活,一個奸細就要要了你我的命,小心駛得萬年船。”

    黑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後問道:“八爺您現在受了傷,那咱們還繼不繼續?”

    八爺沉思片刻,抬頭看看天色,冷靜道:“繼續,必要時可以拿命填。但是起碼要先熬死那個中毒的,不然留著我總感覺是個禍患。”

    黑蛇問道:“怎麼熬?”

    八爺搓摸著下巴,忽然聽見身邊有嘶嘶聲傳來,朝發生處看去,那裏這蜿蜒來一條扁頭蛇,口中吐著猩紅的性子,真是煩躁!甩手一記飛刀釘死在地上,正要接著想法子,腦中靈光一閃,有了!

    陰笑著對黑蛇招手道:“你過來,先這般這般...然後再這般...”

    黑蛇越聽越是覺得陰損,但是極為有效,面上不禁樂開了花。

    八爺說完,叮囑道:“記住了嗎?”

    黑蛇一拍胸脯,說道:“八爺放心。”說著一閃身準備去了。

    ——

    一夜無眠,阮玉因為要每隔一個時辰就要為平安“續命”,還得提防敵人會不會突然偷襲,所以睡不得,而平安自打醒來,就飽受火毒的痛楚,一躺下就是覺得背上火急火燎,不得不坐起身子,更是難以入眠。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矇矇亮,兩個人的精神都很差,阮玉雙目紅腫,唇齒髮白,和平安草草吃了點野果充飢,就扶著他走向那處水潭。

    晨間的林子溼氣重,有些淡淡的薄霧尚未散去,野花野草上沾滿了露珠,這樣的溼氣能緩解平安的火毒之症,也只能是緩解。

    沒走一會就看見一條溪流,沿溪水直上,那邊就是一處小巧玲瓏的水潭,水清得可以望見底,周圍的綠樹把水染綠了。

    阮玉稍微洗漱一番,讓朦朧的腦殼清醒起來,卻是沒有幫平安梳洗,也沒有這個必要,最好他一直保持迷迷濛濛的狀態,不然...

    平安靜靜的看著阮玉,說道:“來吧。”

    阮玉默不作聲的點點頭,褪下平安的衣衫,露出一身均勻的肌肉。

    他背上的毒瘡又擴散了幾分,昨天破裂的毒瘡已經變得稀軟無比,像一攤黑紅色的爛泥,雖然不再流血,卻更加厲害,伸指點在上頭,幾乎能沒了甲蓋,擴散部分也如昨日那般密密麻麻的生滿了毒泡,極為駭人。

    阮玉把金劍抄在手中,輕聲說道:“下去吧。”

    平安腳尖剛一觸碰潭水,一股清涼之意頓時打散了迷濛的倦意,也打了平安一個冷顫。

    緩緩蹲在潭中,不高不矮,剛好沒在腹部。

    阮玉攥緊了金劍,遞給平安一疊軟木,咬著唇齒道:“忍著點,我要動手了。”

    平安接過軟木拿起一塊咬在口中,重重點點頭。

    金劍緩緩刺入腐爛皮肉中,平安猛然一震,軟木上立刻印上一排齒印,雙眉幾乎擰成了一團,一串冷汗淌了下來。

    阮玉目不轉睛的捏著金劍的前段,不停沿著爛肉挑翻著,刃口劃破了她的食指她都沒有發覺,爛肉落在清冽的潭水中迅速被水流捲走,空留一抹黑紅的浮色。

    隨著阮玉動作越來越快,平安戰慄的越發厲害,通紅的身軀被痛楚折磨的竟然變作了慘白色,下巴因為疼痛不由自主的不停顛點著,活像一個發病的羊腳瘋病人,只是他的頻率遠遠超過。

    阮玉非常明白她必須要快,不然光這痛苦就足以把人逼成瘋子,甚至逼死人!

    最後一劍落下,最後一塊腐肉挑出,平安汗如雨下,已咬壞了三塊軟木!

    阮玉顫動著雙手擦抹一下汗水,她面目漲紅,比平安之前的紅更紅,輕聲說道:“大哥,腐肉已清理完了,現在要清理暫未腐爛的皮肉,你要忍住!”

    平安萬分艱難的點了一下頭。

    腐爛的皮肉經絡已經壞死,但沒有完全腐爛的皮肉裡經絡可能還有相當的觸感,這纔是真正的考驗!

    阮玉捏劍再次刺入皮肉中,不像之前那般只留膿不流血,這一劍刺下,皮肉頓時流出紅褐色的血液,冒著騰騰熱氣滴入水潭中,濺起幾朵銀花,黯淡的血液很快沉入潭底,好一會才泛着紅色從潭下浮上來。

    平安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彷彿被隕落的飛星砸的粉碎,渾身上下不自覺的戰慄已經消散,兩隻眼睛瞪的幾乎要破出眼眶,從頭到腳一軟,手中緊捏的軟木緩緩被潭水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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