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血厄危城 第一百三十三章 賽豬
一夜無眠,翌日,拜別了蕭繹王爺,平安和阮玉便踏上了行程。
郭越曾叮囑平安尋個由頭離開江陵的,所謂尋個由頭無非是不辭而別,初時平安頗為認同——他也對蕭王爺的感觀實在不佳,後來轉念一想,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客居於此,不辭而別實在有失禮數,所以臨別之際還是當面拜辭了蕭王爺,沒有隨便“尋個由頭”,而是據實相告,說自己久別故鄉,欲歸去探親。
令平安頗為意外是蕭王爺並沒有挽留他,只是用一種十分特別的目光打量了平安一陣,相互敷衍了幾句之後隨後差人贈予兩人一筆不菲的盤纏,平安沒有推脫,說了幾句場面話後很痛快的收下了,畢竟自己為他出生入死,差些連命都丟了,就算自己不需要,阮玉一個姑娘家家的總不能老是陪自己受累不是?於情於理都不必假清高。
離開王府初時,平安有些不解蕭王爺為何這般輕易就放自己走了,甚至有些疑心。阮玉玲瓏剔透,見平安步履生疑,就大膽的開釋說,興許是王爺見他受傷最輕——雖然吐血暈厥,但是三兩日就康復如初了,以為他的本事不過砍斷一棵樹的價值,此次平九頭孽龍之禍估計也就是走個過場,首功,次功都不在他,反正陸大師跟遊大哥都在,尤其是陸大師留府效力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便對平安不怎麼上心了。
平安聽的苦笑不已,不免萌生出蕭王爺有眼無珠實非天公不作美,買櫝還珠,管中窺豹等云云一陣,聽的阮玉不禁莞爾。
對於遊鳴山,李鳴竹,陸法和,郭越,還有王琳,平安是真正的不辭而別,連句口信都未留下。
離別或多或少總會傷感的,平安已不敢,亦不願直麵傷感。
王琳是個不錯的朋友,可到底是蕭王爺本家人,不方便辭別,陸法和算是生死之交了,但重傷在身也不便叨擾,郭越夫婦已志在家常之間,最麻煩的是牛頭山“雌雄寨主”這對糾纏不清的活寶,至少面上是沒心沒肺。自己已經是剪不斷理還亂了,而他們似乎大有斬不斷理更亂的趨勢,自己實在不“敢”再沾染一分,反正告不告別都不會損傷彼此的情義。
平安這樣“解慰”自己。
晚春的陽光明媚和曛,洗淨的天空如藍水之玉,忍不住有摘採下來把玩一番的意致。
江陵距潼州迢迢千里之遠,自己不是張天師,腳程快慢也需十天半個月,亦或許對離羊的“遊歷靜心”之言有幾分贊同,離開江陵後平安便不徐不疾起來,頗有散心的意味。
在這樣的日子出行是一件極為愜意的事情,前方明蹤闊道,兩邊豐林良英,窈窕在側為伴,耳畔春風拂漾。仰望春日,心頭的漣漪被絢麗的春光完全遮蓋,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道上不時有載著貴人的“華貴”牛車駛過,留下兩排清晰印記,微揚的塵土稍稍嗆鼻,不過在精神好,心情更好的平安面前翻不起什麼風浪,袖口微揚便消弭無蹤。
車伕坐在高頭大車前端,斜裡睨了一眼兩人,高高揚起下巴,目中略帶倨傲,趕鞭輕輕落在牛兒的脊背上,牛兒便悶“哞”一聲,邁大蹄子加快一點行程。
一路從建康到江陵,這樣的車架早已屢見不鮮了,但平安總是見一次就忍不住失笑一次。
阮玉不解平安何故發笑,明澈的眼睛直來,啟唇道:“大哥,你笑什麼?”
平安對著前方的牛車仰仰首,露出一口潔白的皓齒,笑容不減,說道:“你瞧前面那牛車,是不是滑稽的很?”
阮玉目光掠去又馬上收了回來,歪歪修潔的玉頸,一臉茫然道:“只是一輛牛車啊,至多大了些,裝飾華貴了些,沒什麼奇怪之處啊。”
平安雙手環胸,暗笑道:“真是個傻姑娘。”
阮玉並非傻氣,而是淳樸的不能再淳樸罷了。
在她看來,馬跟牛都是牲口,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最多馬兒看著俊些,能馱人跑,跑起來也美。牛兒倒是也能馱人,但看著太憨,馱個老翁小童無妨,馱成年人就顯得傻里傻氣的。但牛兒力氣大,能耕地啊,馬兒身驕肉貴的,可遭不了這份苦。
平安笑意難抑,邊笑邊解釋道:“之前我和郭大哥閒談時請教過他此事,他說呀,北國跟南國戰火不休,馬匹嚴重缺失,尤其是咱們南國一向缺馬,這些年來馬兒更是金貴的很,所以朝廷下令,除皇族跟將士外,閒雜人等不準騎馬,就連執筆的文官官位都必須到達某種程度纔有騎馬的資格。”
頓了一頓,平安繼續道:“眼見著無馬可乘了,就有人想出了以牛代馬的餿主意,牛兒性子憨厚嘛,撇開相貌不佳倒也不是不能騎,甚至不少紈絝子弟間還興起了‘賽牛’,你說好不好笑?”
阮玉眨巴著美目,自己一路跟行還真沒見過富貴人家騎馬。現在探頸再看去,牛兒一扭一扭的甩著尾巴拉車跑,確實滑稽的很,也不禁笑靨如花。
平安又咧嘴道:“不止呢,我想啊,牛兒也挺金貴的啊,要是沒有牛兒幫襯著,咱百姓種地那得多受累,所以要是朝廷哪天覺得不妥,再下令禁止騎牛,是不是還會有人想出騎豬,‘賽豬’來?”
阮玉明目登時膛圓,騎豬?賽豬?大哥可真敢想啊,不過細想一番的確很有可能,富貴之樂哪裏懂百姓之苦。腦中不由勾畫着一幫衣著光鮮的公子哥揮舞著趕鞭騎在圓嘟嘟的胖豬身上,胖豬高高撅起屁股,拱著長鼻“哼唧哼唧”的不聽吆和悶頭亂撞,公子哥們急得滿頭冒汗,最後一頭栽了下來,摔個四腳朝天,這畫面既荒謬又好笑。
想到這裏,阮玉花枝亂顫,捂著肚子直不起身來。
沿大道到了最近的小鎮,詢問行人打聽到了渡口位置,給了船伕十枚錢,船伕便歡喜的載著二人西行而去。
出了江陵第一個大的關隘是宜州,咋一聽好像平平無奇,若說它另一個名字——“夷陵”,立刻就恍然大悟了,白起燒夷陵,公孫述架浮橋,陸遜火燒西蜀,晉國伐吳破西塞這些大戰皆是發生在此。
兩人現在身處的便是夷陵最為重要的門戶之地——“猇亭”,這個地名的來歷很有意思。
相傳,三國蜀漢虎將張飛任宜都郡太守,傳說有一天他來到虎牙灘下,看見這裏地勢險要,懸崖峭壁,江水湍急,暗礁叢生,便令工匠在此修亭以示紀念。亭即將竣工,張飛前來視察,只見亭的楹欄上刻有動物的圖案,形似虎類犬,張飛看後雙眼圓瞪,勃然大怒,責問工匠此為何物,工匠嚇得渾身發抖,忽然急中生智答道:此乃虎獵食時的姿態,名為猇,是顯示將軍的神威。張飛隨即轉怒為笑,命人在亭中刻上“猇亭”二字。猇亭因此而得名,留傳至今。
平安佇在船側,吹著清爽的江風,照著書裡的記憶興致勃勃的給阮玉大致介紹下這個地方。
阮玉聽的雲裡霧裏,不知所云,又不好掃了他的興致,只能頻頻點點,裝作聽懂的樣子。
黝黑精悍船伕咧開缺了一顆門牙的大嘴笑道:“大爺是外鄉人吧,來咱們這裏是帶夫人玩耍來了?”
阮玉面皮一紅。
平安笑道:“是也不是,只是途徑貴寶地忍不住讚歎一番。”
船伕操著船槳回道:“咱這地頭雖說過路商客不少,但寶地可實在擔不起。巴掌大的地方一泡尿的功夫就能走個來回,要山沒山,要水只有大江一條,不過兩位真要玩耍倒也是碰了個好日子。”
平安問道:“大哥此話怎講?莫非這裏也有如錢塘大江那般漲潮落潮的奇觀?”
船伕手上動作一滯,摸摸後腦勺,回頭憨笑道:“什麼前堂後堂,這地方人都窮,沒幾乎人家買的起那麼大的屋子的,江岸的潮水有時候是兇了些,不過小人家住的高,不怕漲潮淹了窩的。”
平安訕訕一笑,問道:“那大哥說的是什麼好日子啊。”
船伕憨憨笑道:“明日大城中就要開娘娘廟會,那是咱宜州最熱鬧的廟會了,大爺要是有意思可以去湊個熱鬧。”
平安好奇的問道:“娘娘廟會?敢問大哥祭拜是哪位娘娘?”
船伕回道:“當然是‘嫘祖’娘娘了。”
平安恍然大悟,嫘祖娘娘他是知道的,相傳嫘祖娘娘是軒轅黃帝的妃子,不但生的貌美如花,更是心靈手巧,養蠶繅絲的方法就是出自她手。
阮玉見平安頷首好似明白,好奇的詢問他嫘祖娘娘是誰。
聽完平安解釋後,阮玉點著精緻下巴明白了,眨巴著美眸一臉期待的看著平安。
平安微笑道:“既然這麼巧,那就去看看吧。”
平安以為阮玉是單純的女兒家喜歡漂亮衣裳,買不起看上一看過過眼癮也好。其實阮玉想法很簡單,自己能有這麼精美的衣裳穿,全是嫘祖娘娘的功勞,現在碰上人家的廟會怎麼能不去拜上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