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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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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去他媽 的

    年輕人沒有貿貿然詢問將軍,師傅常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萍水之交忌諱刨根問底。

    將軍十分健談,或許是壓抑的太久了,難得找到一個可以坐而談心的人選,滔滔不絕的雜侃,時不時還吹噓下自己如何如何浴血沙場,如何如何獨闖千軍。

    年輕人沒有覺得他是在胡侃,很是認真的附和著,他的身手的確相當出彩,放在南國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兩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天色漸暗。

    年輕人肚中空空,欲起身拜別,尋個地方打點野食。將軍只覺意猶未盡,攔下他來,大包大攬的要請他吃喝。

    年輕人頓時兩眼放光,推搡著將軍就讓他去買辦,就在這林中一醉方休。

    酒足飯飽後,兩人的關係拉近了許多。

    醉意激涌的將軍揚言要與年輕人拜把子,被年輕人以出家人有諸多不便為由婉拒了。

    將軍不屑,舉著酒罈牛飲,鄙夷道,出家人都喝酒吃肉了,還不便個鳥蛋,是不是見他落魄了,瞧不起他。

    凌冽強悍的氣質顯露無疑。

    年輕人搖搖頭,認真的說,朋友貴在交心,但仍算是局外人,相互之間可以看的更清,若是插香告天反而成了局中人,若是有分歧時不免束手束腳,到時候恐怕連朋友都難作。

    將軍一愣,有道理,也不勉強。

    年輕人短吁了一口氣,連忙岔開話題,問說,他本事不俗,族人也都算是功成名就了,為何偏偏他名聲不顯。

    將軍笑道,他本是喜武遠勝做官的,從軍也不過是爲了錘鍊自己,何況北國能人無數,大哥那樣的人都未必能在北國排的上號,何況是自己,現在初到南國就更是如此了。

    年輕人點點頭,這是實話,歷來就是北人擅武,南人擅文。北國民風彪悍,習武之人幾乎都是一窩一窩的,能征善戰之將更是層出不窮,確實辣的狠。

    同時心中也不由為他翹/起大拇指,嗜武成狂的人不少,瘋到他這樣的絕沒幾個,沙場廝殺不比擂臺相搏,運道不順功夫再好也得搭進去。

    將軍也問他,此番是真要遊歷,還是借遊歷之名找趣。

    年輕人一擺手,毫不猶豫道,當然是遊歷,好酒貪杯為趣,登界遊方乃志,這並不衝突。

    將軍“哈哈”大笑,朗笑聲穿梭在林中各個角落,如同虎嘯一般衝擊心靈。

    笑音漸消,將軍揶揄道,能把如此厚顏無恥之言說的這麼冠冕堂皇,他的前程一定不可限量。

    年輕人“謙虛”的拱手,嬉笑道,作道士是個苦營生,吃在山裏,住在山裏,最後還得葬在山裏,一輩子都在跟山水打交道,哪裏有什麼前程可言。有些人耐不住寂寞了想入世吧,修為不夠遭人白眼,等修為夠了吧,又多是垂垂老矣,想混口飯吃吧還得跟和尚爭強,偏偏嘴皮又不如人家,動手打一架吧更惹人唾棄,會被人戳脊梁骨說你有辱斯文,一句話,生不逢時。

    將軍頗為認同的點點頭,北國的道門更慘,幾乎都銷聲匿跡了。

    半勸半嘆道,北國叛亂不息,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打,指不定走半路都能遇見叛軍擾城,說不好還會被濺一身血,刀來劍往的實在不是個遊歷的好去處。

    年輕人把胸/脯拍的砰響,傲然道,遊歷遊歷,不歷練還遊個屁。

    眼珠一轉,拉著將軍說道,反正你現在也混的不如意,難得這麼投緣,不如一道結伴而遊,權當散心。

    將軍暗笑,這傢伙明顯是想把他當免費的嚮導使喚了,不過自己空留在此除了徒增煩惱也於事無補,散散心也好。

    可轉思忖一番,還是搖搖了頭。

    年輕人見他面色變幻,以為他意動,心下竊喜,可喜意未上眉梢,他又拒絕了,一時錯愕,脫口而出問道,為什麼?

    話音剛落,暗暗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自己太多長舌了。

    將軍彷彿被人當場揭穿硬朗的偽裝,露出自己無能的面容,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無奈的嘆口氣。

    年輕人見他面色難看,正欲道歉,將軍卻開口了,他帶著一腔蒼涼,向年輕人娓娓道來。

    話畢,年輕人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將軍,吶吶不語。

    將軍苦笑,問他,是不是自己做錯了。

    年輕人稍作思慮,指尖敲打著酒罈,冷聲道,何止是錯,簡直是大錯特錯,不但是慫包一個,還是蠢豬一頭,活著也沒什麼用了,乾脆死了算了。

    將軍一陣錯愕,接著面色不善的看著他。

    年輕人沒有理會他忿色,沉聲道,我不懂女人,但是我懂作人。你有沒有想過一個身居高位的有夫之婦肯跟你浪跡天涯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你有沒有想過你背約不去是生生剜去她的肝腸,你有沒有想過她的餘生將是何等的煎熬。

    將軍悲嘆道,想過,可是自己不能棄族人不顧。

    年輕人不客氣的揚手打斷他,嗤笑道,自視甚高。

    將軍不解,什麼意思?

    年輕人冷冷道,族中有你大哥做主,你一個無名小卒算老幾?二者,家醜不可外揚,何況是皇族,能拐帶跑是你有本事。別說拐帶一個皇親,就算你把皇帝的老婆拐跑了他敢沒皮沒臉的聲張開來嗎?再者,你大哥剛剛歸朝,怎麼着也算大功一件,皇帝豈敢在這個時候屠戮功臣,那以後誰人敢降?最後,你大哥可以光明正大南歸,你為何不能隱姓埋名北逃,說到底,你不過是慫了,怕了。

    說完鄙夷的看了將軍一眼,哼哼道,就這樣的膽略還吹什麼牛皮,不當兵就對了,辭官回家種地去吧,腦袋掖在褲/襠裡安全。

    將軍被一通正理歪理燥的無地自容,

    年輕人再問,你愛她嗎?

    將軍心知他是在激自己,也是在激勵自己,可自己還是不敢回答。

    年輕人知他故意不答,起身拂袖道,我要動身繼續遊歷了,現在就走,你來不來。

    將軍沒有猶豫,點點頭,他需要冷靜一陣,這個問題待遊歷後也許就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回家收拾些行裝,留書一封后兩人踏上行程。

    大哥草草看了眼書信,沒有說話,把書信付之一炬。

    時光如逝,轉眼兩年過去了,兩人終於歸來。

    遊歷中,二人飽覽北國風光,結認賢人雅士,也歷經兇險磨難,數度險死還生,歸來之日,頗有種遊子歸鄉的意味。

    還是那片樹林,還是有酒有肉,卻顯得冷清了幾分。

    年輕人沉穩了許多,將軍也漸漸沉默寡言。

    酒足飯飽,年輕人喝完最後一滴劣酒,拍拍圓滾的肚皮,笑說,自己浪蕩夠了,應該把扔掉了清規戒律撿起來了。

    將軍漠然的點點頭。

    年輕人眺目遠方,起身道,那就此分別吧,保重。

    將軍也起身,突然開口道,我想我現在可以給你答案了。

    年輕人稍顯錯愕,什麼答案?腦中思憶一陣,停留在最初時分,哦,原來是那個問題啊,“哈哈”一笑,無所謂的擺擺手,笑道,算了,這個問題你還是答給自己好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晃盪走了。

    將軍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嘴角扯起了一絲弧度,轉身離開樹林。

    離開兩年回到宅中,依然應有盡有,奴僕女婢俱全,屋子也十分乾淨,他沒有多留,還是留書一封就走了。

    大哥面如死灰攥著那封嶄新的書信,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只因信上那四個令人肝腸寸斷的大字——除我族名。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哥長嘆一聲,癱軟在椅上,小心翼翼的把書信疊好,掖在懷中,命人去取族譜。

    將軍來到了他的夫家,不知以什麼手段來到了她身邊,作了她的侍衛。

    她臉上沒有吃驚,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任何表情,就彷彿一個行屍走肉在看另一具行屍走肉。

    她到底還是留下了他,可他卻知道,太遲了。

    遲了,那就遲了吧,沒有了發芽開花的土壤,那就把情種埋在心中,也只有這樣了,至少不會腐化。

    ……

    幽深寂靜的深夜中,兩人相對而坐。

    平安垂首,默然不語,離羊提起那隻酒壺再飲一口,那酒壺裏的酒似乎喝不盡,倒不完。

    一陣夜風襲來,打了平安一個機靈,抬頭看向離羊那張蒼白狹長的臉。

    離羊不鹹不淡的說道:“你要走的路還很長,要遇的事還很多,現在談對錯還言之尚早,或者說對錯有時候並不那麼重要。”

    平安再度沉默。

    離羊起身,提起酒壺把酒水盡數傾灑在身側的池中,清朗池水叮咚作響。

    平安忽然抬頭問道:“如果再給那個將軍一次機會,你說他還不會背約?”

    離羊身子一震,眸中閃過一絲奇異的色彩,喃喃道:“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彎下筆直的搖桿,伸指在純木的案几上寫下幾字,指力直透木案三寸,接著搖頭痴笑著走了。

    平安吹散木粉,案上呈現龍飛鳳舞的四大碩大勁字——“去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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