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身軀弓成避難所
“信天游,有人在唱信天游。”車廂內昏昏欲睡的人們,被歌聲驚醒,紛紛涌到車窗前朝磨盤似的小道上看去。
漢臉黑子見吸引了列車上行人的注意,唱得更帶勁了:“你給誰納的一雙牛鼻鼻鞋?你的那心思我猜不出來?麻柴棍棍頂門風颳開?你有那個心思把鞋拿來。”
粗獷的聲音,滌盪著桃芳內心陰暗角落裏的擔憂,她興奮地搖醒曉池,指尖揮灑著激動:“聽聽,西北的歌,你們西北的歌。”
曉池迷迷盹盹地睜開眼,隱隱約約的歌聲,隔風飄來:“一座座山來一道道溝,我照不見那妹子我不想走,遠遠的看見你不敢走,我揚了一把黃土風颳走……”
“這也叫歌?”曉池不屑地眨眨眼,“瘋子,瞎吼!吃飽了撐的,也不怕喊破了喉嚨。”雙眼皮一眨,又倒在賀桃芳懷裏深睡。
賀桃芳母女在南舟下了火車,乘車到達昊天縣已是傍晚五點多的光景,一陣濃烈的尿臊味使曉池皺起了眉頭:“真沒素質,大白天的,大人也在街上方便,這所聞難聞死了。”
“曉池,我們找家旅社住下來吧,明天一早再去雷家窪。”賀桃芳拿出紙筆,提議寫道,“這裏去雷家窪沿途都是坑坑窪窪的土炕小道,不能通車,最多隻能叫三輪車送我們十幾公里路,還有十幾公里的路,得靠雙腿走,不休息一晚上恢復一下體力,是不行的。當然,最主要的是媽也是第一次去雷家窪,人生地不熟的,天也快黑了,萬一……”突然,賀桃芳感覺耳邊如浪過陣,眼前陡然黑了下來,一陣黑風旋來,隱隱綽綽感覺到一堵牆的輪郭,從天空兜頭向她們壓來。
“曉池,小心!”一股鮮血般的熾熱從賀桃芳喉嚨沖天而出,她本能地撲向曉池,倆人一起臥倒在腥臊味撲鼻的街道。
“髒死了。”朱曉池的抱怨剛出口,晴朗朗的日頭,突然狂風大作,飛沙揚礫,大街瞬息之間好像兜頭被籠罩上了一層灰色的紋帳。
朱曉池被嚇得抱頭竄鼠,賀桃芳也被驚嚇得失魂落魄。她雖然曾在這個地方生活過十年之久,也詛咒過這裏的漫天黃沙,可這樣飛沙走石的場景,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抓緊媽的手,不要走掉、走散!”眼前驟起的風沙,遮天蔽日,能見度低,賀桃芳內心急切焦慮,嘴脣乾澀,趕緊握緊曉池的手,像沒頭的蒼蠅,憑著感覺向有著房子輪郭的方向摸去。
突然,一座座匯聚在半空中的風沙,變成一堵“黑牆”,“嘩啦嘩啦”落下來,整個天空一片黑暗。尖銳的哭聲、恐懼的呼喊聲,響成一片。此時的天地,像是被孫悟空的金箍棒攪動的大海,一片片“山丘”、一堵堵牆浮動著,又猛然落下;一棵棵樹,一根根埋在地下的木竿被連根拔起飛上天空後,又變成一支支利箭,調轉方向,直射大地。
黑漆漆的大地,混亂一片,人群的哭叫,車輛相撞時的尖銳鳴叫,房屋倒塌的轟鳴,交織成災難壓頂、天將毀,地即亡、人難存的慘狀。
朱曉池死死抓著賀桃芳的手,在死亡的“黑風”中毫無目的的穿行。一座沙牆在半空中旋轉著,兜頭朝她們砸來,朱曉池腿腳一軟,倒在地上,賀桃芳忙撲在她身上,弓起背部承擔著“沙山”的重量。
“媽,我怕!”朱曉池仰躺在賀桃芳身下,母女倆從未這樣心貼著心,臉貼著臉,距離這樣近,“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賀桃芳拼命搖著頭,努力用雙掌撐著地,將弓著的身子往上翹,為曉池創造一個可以提供呼吸的空間。
但伸手不見五指的天空,張開了血盆大口,深吸一口氣後,將大地化為塵土,紛紛揚揚吸飛上天空;毫不猝防地,又猛吐一口氣,將吸附到半空中的重物重新打入大地,飛沙走石,一層層壓在賀桃芳背上,形成一座小山丘,她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但依舊雙膝跪地,雙手撐地,弓成蝦米的腰身,為曉池提供一個暫時的避難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