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石破天驚
春節臨近的火車站,密密麻麻的腳跡,踩爛了雪雨紛飛的泥濘;依靠著巨大而雜亂的行李身影,擠爆了大廳、走廊;黑壓壓的頭頂,塞滿了車廂座位到過道至廁所的丁點縫隙。
賀桃芳提著迷彩包,沙丁魚般擠在過道與廁所之間,渾濁的氣息使她難以喘息。
這時,一個穿著格子大衣的男子走過來問道:“你想要座位嗎?”賀桃芳心裏掠過巨大的驚喜,在這樣站立不穩、混沌不堪的車廂,能擁有一個座位,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可是,他為什麼要給自己讓座?
在賀桃芳猶豫的剎那,男子已不由分說地拎過她的迷彩包,在橫七豎八的過道上強勢地趟出一條路來。
賀桃芳別無他法,爲了行李,也只有緊緊相跟;然後,坐在男子提供的一個靠窗座位。火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後,停靠在一個叫昌孝的小站,讓座的男人風急火燎地竄到賀桃芳跟前,伸出巴掌道:“快點,給我500元的讓座費用。”
賀桃芳一下傻了眼,她在軍工實習工廠食堂每個月起早貪黑,不過40元月資,她還要負擔弟弟的學費,要購紙筆、顏料畫畫,她僅存的400元錢,用層層衣服包裹著,塞在迷彩包的最底下,如何在這雜亂不堪的大庭廣眾之下掏出來?
列車廣播裡一再提醒到昌孝的乘客下車,男子見她實在拿不出錢,揮起拳頭猛地朝她眼睛砸去。巨痛襲來,眼冒金星,她陷入天旋地轉的黑暗之中。
“我原本是一個瞎眼、瞎心的笨拙女子,卻懷揣著女皇的夢幻去尋找愛的宮殿——爲了這座宮殿,我放棄了做女人的本色,我放棄了身為母親的權力……我必須要經歷成千上萬次失敗的模型建造和嘗試。”賀桃芳說著。一滴淚,悄然在她長長的睫毛上結霜為珠,她仿若置身於一團迷霧之中,不僅令秦智民、畢輝宇聽得莫名其妙,就是蔡和群,也聽得一頭水霧:她千里尋愛,敢愛敢恨,為什麼會放棄女人、也是妻子的角色?她若放棄了做母親的權力,朱曉池那個高大、充滿野性的丫頭又是從何而來?畢輝宇一籌莫展的陷於深思中,難道賀桃芳這個石破天驚、開口說話的“啞巴”,也會出現詞不達意的廖誤?
“我不是她親生的女兒!”畢輝宇腦海裏,閃過醫院門口,朱曉池扯著柳枝條的身影。
這是怎樣的一個家、怎樣的一個女人?到底在蔡和群從惡魔到慈善家鉅變的過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我想,我只有歷經這些必不可少的嘗試,纔會擁有非凡的能力去表演一些魔術,讓命運的浪潮,將我看似艱難的生命考驗,變成上天的豐厚眷顧。”積蓄在賀桃芳眼裏的深潭,已盛不住她的哀傷,一顆顆淚珠在她蒼白的臉上逶迤爬行,恰好承接著蔡和群那段帶淚的記憶。
兒子蔡先文降生後,女兒蔡碧倩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在城市夾縫裏增加了一點見識的蔡石朋,想女兒上好一點的學校,卻被告之要交500塊錢的昂貴贊助費。但蔡石朋實在拿不出這筆錢來,急得楊仙菊啼哭不止:“我可不願意碧倩像我一樣成為睜眼瞎,我跟著你,不圖吃香喝辣的,也不要穿金戴銀,但碧倩讀書的事情,你總要想點辦法,不然,你真是枉為男人。”
蔡石朋在楊仙菊的淚眼中,硬著頭皮找了大哥,卻被大嫂當衆罵了一頓:“你倒黴、借錢借東西的時候,纔想到你有大哥大嫂,你每次從銀海那麼大的城市回來,帶了指甲殼大的東西給過哥嫂沒有?就說我們是大人不計較這些也就算了,你侄兒是你蔡家的根,你總可以帶點東西讓他嚐嚐吧?哪怕是指甲殼裏的灰,那也是你從城裏帶回來的,那也是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