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周淑怡跪在了地上,嘶聲慟哭,這一段慘絕人寰的故事,便真真切切發生在她身上,那童守財只丟下了一塊碎銀,便取走了周家的田契,可憐她一個二八少女,拖著父母弟弟的屍首,那塊碎銀子,卻連口像樣的棺木都買不起。
臨陽縣平日與她家交好的鄰里,都畏懼童家威勢,怕惹禍上身,居然也沒有一個人敢出手幫她的,她用一雙刺繡女紅精巧的手去撥開泥土,卷席入殮,安葬了一家老小,那一天,正是中秋,天下大雨,潑在她身上,直讓人覺得凍寒徹骨。
眾人瞧見她指尖,全是密佈如蛛吐的細小傷痕,這妙齡少女,竟真是用手刨出坑墳,店家老闆這做慣了粗活的男人看了都覺得不忍直視,直喊‘造孽喲’,衛連雲說道:“我在臨陽縣郊野找到周姑娘,便想帶著她去童家討回公道,可那童家之中有一個高手,交手之後,我不敵那人,只好暫且退避,回寨裡又聽有人作亂,只當是那童家高手,便忿然又去了那臨陽縣,卻是今夜時候,讓我逮到機會,趁童守財外出尋他那新妾歡好時,在半途便綁了他,尋著一路寨內記號,追到此處……”
前因後果和盤托出,聽完這一切,楚懷流懊惱萬分,咬牙道:“那狗賊走不遠,我去追他回來!”
“楚公子且慢。”李老八出聲制止。
“這一趟要是被他跑了,不知何年何月纔能有機會殺那狗賊,我又何以替周姑娘主持公道?”楚懷流卻是十分衝動。
李老八大概知曉這楚懷流為什麼會無端與連雲寨結仇了,實是莽撞,做事也未考慮後果,倘若他到連雲寨耐心問詢一番,又或者於臨陽縣時再詳細盤問,便不至於出手打傷連雲寨的人,無奈道:“楚公子,那童守財身份特殊,童道輔被稱作‘媼相’,權傾朝野,為當今天下兵馬節度,若是輕易殺了他兒子,怕是會有大禍臨頭。”
楚懷流神情激動,喝問道:“便由那狗賊逍遙法外?”
李老八嘆道:“楚公子俠義心腸,我李老八佩服萬分,但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衛連雲點頭道:“八爺所言甚是,要殺那童守財自是容易,一刀斃命的事,可諸位都是在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被牽扯進來,難保不會被童道輔挾私報復,搭上這麼多人,實在不值。”
“說到底,還是怕那六賊媼相。”楚懷流橫眉怒道。
甄瑤不禁冷笑,亂世多劫難,朝中六賊,把持朝政賣官鬻爵,這些個地方豪強魚肉百姓,實在太過常見,在場的護鏢趟子手,綠林英雄漢,都是走馬江湖慣了的,誰還沒聽過幾件慘案,這天下,如這般被強佔家產的,又何止這周家一家?能顧好自己都算萬事大吉了,似楚懷流這般伸張正義的人,又有幾個?怕也只有不諳世情的毛頭小子,才能不惜己身,念及此處,甄瑤下意識地側眼看向了張簡。
李老八卻是去扶起了周淑怡,緩緩說道:“我有一個提議,不知周姑娘可有興趣聽一聽。”
周淑怡滿臉淚痕,卻反而更襯得她婉約可憐,聽李老八如此一說,便問道:“先生何以教我?只要能報得血仇,奴願當牛做馬,以供驅策……”
“不必如此,我也出不上多少力……”李老八趕忙推說,“周姑娘的仇,自然還是需要周姑娘自己親手去報,旁人卻是難以干涉,若周姑娘決意復仇,倒不如先尋個名師,學上個幾年武藝,待學成以後,再去找那童守財,屆時親手取其性命,豈不比假手於人更加大快人心?”
這嬌弱女子天性聰慧,被這麼一點,立刻便通了,回頭看向了帶她來此的衛連雲。
衛連雲道:“周姑娘,我們寨子裡都是些大老爺們兒,你一個姑娘家,怕是不好逗留,況且,我的刀法玄功,皆是獨門秘傳,師命有言傳男不傳女,恐怕教不了你什麼東西。”
楚懷流聽到李老八的提議,倒是覺得在理,抱劍說道:“周姑娘,你若不嫌棄,我青鋒山莊廣開門路,我孃親最樂意教授年輕女弟子,只是學劍並非朝夕可成,成就高低,只在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