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甄瑤被這極其精細如紋繡般的胎記吸引住了目光,伸出手,用食指觸碰了一下,不相信這是天生似的,用指甲輕颳了一下,但卻刮不掉絲毫,輕皺著眉頭,疑惑地道:“這是……”
張簡抖了抖手臂,抬頭看著甄瑤,少男少女這般獨處,室中的氛圍難免曖.昧,他這一回頭,抬眼便見少女殷紅的嘴唇,不知為何,一時僵在了那裏,他曾在書上看過,女子紅顏禍水,便在那一點朱脣之間,可他實在不明白,這般紅潤清瑩的物件,如此好看,又怎會是禍水?張簡倏忽想起山間春曉時結出的紅櫻小果,清甜可口,那顏色,卻與甄瑤的嘴唇相似,難怪書上寫女子都有寫柳眉杏眼一唇櫻,呆呆地看著甄瑤的唇間,心裏暗想,只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少女似乎也覺異樣,放下手裏的衣袖,退後了一步。
張簡這纔回過神,慌忙解釋道:“哦……這是我打小就有的胎記,我聽掌教師尊說,那年大雪,天機師叔在山門前撿到了在襁褓裡的我,身上沒有留書,也沒有其他東西,只有我獨自哭嚎,這手臂上的胎記,也不知是天生的,還是有人刻意留下的,我猜想,興許是我的父母怕找尋不到我才弄上去的……”
張簡傾訴身世,他此番下山,這也是關鍵之一,即便在山上無憂無慮,但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未曾見過,不免心有牽掛,可惜山下人海茫茫,自己下山後,也沒有半點線索頭緒,憑著這一塊胎記,又如何尋親?
甄瑤聽得愣神,低頭喃喃道:“原來,你我皆為孤弱。”
無父無母,同病相憐。
天色漸暗,店家裏點上了燈盞,不過這簡陋客房,實在談不上靜雅,院落中洗衣做飯的聲響不絕於耳,還有洗衣婦人輕哼的歌調,悠然婉轉,甄瑤趴在房中桌前,聽出這是江州本地的‘清平詞調’,出聲說道:“我娘也常哼這些小調……”
張簡細細傾聽,約莫聽到了‘金釵換酒’和‘波紋碧皺’云云,再後面的詞卻是聽不太清了,但詞調悠揚,倒是教人入迷,對甄瑤道:“好聽,比我師叔唱的那‘大道歌’好聽多了。”
“大道歌?”甄瑤遲疑了些許,向張簡問道:“如何唱的?”
張簡回想了一番,便搖頭晃腦地開口唱著:“我為諸君說端的,命蒂從來在真息。照體長生空不空,靈鑑涵道容萬虛。太極布妙人得一,得一善持謹勿失。靈府煎熬枯血液,宮室虛閒神自居……”
這一段‘大道歌訣’,倒是把甄瑤逗樂了,嗔眉道:“你倒活像個小神棍。”
張簡撓了撓頭,卻是第一次見甄瑤這般笑意嫣然的模樣,看得有些痴了。
甄瑤被看得不自在,撇嘴道:“呆子,你為什麼老這麼看著我。”
“我……”張簡臉紅語塞,他這初下山門的小道士,哪裏懂得花言巧語,思量了半天,只是憋出了一句,“我不懂什麼禮法,甄姑娘莫怪。”
“我何時怪你了。”甄瑤對這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實在無奈。
甄瑤看著房中燈盞,環抱雙臂,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把自己許配給這麼一個小道士,她對玄門之事一無所知,對他口中的‘仙居’也不甚瞭解,但瞧張簡身手氣度,思量著該不是什麼鼎盛門派,她身負血海深仇,又哪裏還有什麼心思談情說愛,意興瀾珊,便不再言語。
到入寢時,張簡道:“甄姑娘你睡床上,我在凳子上打坐便行了。”
甄瑤也不推辭,躺在床上和衣而臥。
張簡盤腿坐在凳子上,背靠著一面木牆,便又開始納息冥想,修煉起了仙居的晚課,這幾日,尤其是在跟凌雲志交手之後,他的這門‘返虛功’竟是隱約有氣動跡象,大致有攀上掌教真人所說氣懸遊絲,腹鼓雷鳴境界的趨勢。
內煉真氣,玄妙難言,張簡每每沉浸,但又始終徘徊門外,捕捉不到那冥冥之間的那一點真息,便如那大道歌訣中所說的‘得一’,天衍五十,地衍四九,其中那少去的一,便是那玄之又玄的鎖匙。
悟得真道,張簡自然沒那本事,不過或許是由於這門功法裨益,他所受的內傷,復原極快,冥想內煉一次,便猶如脫胎換骨一次,短短几天,那本來可以讓普通人躺上幾個月的內傷,倒是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夜幕剛落,張簡正打坐運功,卻聽幾聲異樣響動,從房頂處傳來。
甄瑤頓生警覺,坐起身來,張簡也睜開了眼睛,卻聽外面有人說喊:“江南玲瓏保局走活,瓦上何處的招子,穿哪家的衣裳?”這聲音卻是熟悉,正是李老八。
張簡聽得一頭霧水,甄瑤低聲解釋:“走鏢的江湖黑話,李大哥自報家門,在問來人的來歷。”
“不討黃白,綹子裡翻了鍋,來逮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