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謀逆(四)
枯心和尚雙掌一併,周身金光燦燦,身後竟似隱約浮現出一尊佛像,唐松鶴眼見此景,沉聲道:“妖僧法力高強,諸位小心應戰。”一邊說著,舉掌擎天,掌間風雷匯聚。
古往今來,書以明志,百家中,自以儒門為首,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立身朝堂,正是應了那句大隱於朝,治世於懷的教義,枯心不敢掉以輕心,就算自己已經一隻腳踏入了大神通境界,但儒門七十二賢並非易與之輩,況且八賢共聚,天下間能有此等殊榮的,怕也是隻有這位曾經的五臺山真傳頭陀,原本有望成為天下佛門牛耳的枯心和尚了。
唐松鶴趨身躍前,打了個頭陣,掌中風雷並作,暗藏乾坤,枯心合十穩立,腳跟一碾,周身佛光籠罩,唐松鶴一掌打上,卻在枯心身前三寸外,陡遇阻礙,彷彿拍在了實物上一般,‘鐺’的一響,氣勁翻飛,倒卷而去,連廳內近前的桌椅都被這道氣浪橫推出幾尺。唐松鶴首當其衝,連退數步,卻是兩名同門師兄弟一左一右,將他身子按下。
“好個金鐘罩。”另一位澹門四賢中,有‘劍抵神州’稱號的旌神州拔劍出鞘,“讓我來會會你。”
旌神州手中古劍寒光淋漓,只見他腳踏天罡,一劍刺出,劍形竟眨眼便至枯心身前,枯心一凜,這劍乃是一把神兵,削鐵如泥,不敢託大,左掌仍是豎在胸前,但右掌從正中拍出,身後隱約的佛像竟隨著他動作,一掌前推!
佛像虛影與劍芒相接,竟是憑空綻出火星,金石撞擊一般,發出刺耳尖鳴。
乍合即分。
“南陵‘青鋒山莊’所出的名劍,果然不凡。”枯心看了看掌間白痕,能破得了金鐘罩,足以稱不凡。
那持劍的旌神州卻手臂震顫,顯然沒有討到多少好處。
慕容候仍坐在席上,輕嘆道:“佛門更迭百年,竟還能有如此高僧,若非極樂教中之人,來我奇士府,即便坐不上首席位置,但當個長老客卿,該是無虞。”
其餘人次,紛紛避退,不想被這玄門斗法所波及。
林間四賢見一個個上難以佔得上風,便默契互看了一眼,四人一同出手,枯心見那漁樵耕讀四人同來,大喝一聲:“來得好。”終於挪動了身形,竟是迎著四賢而去。浩然氣,靈佛光,充斥堂中,枯心以一敵四,竟也絲毫不落下風,實在教人膽寒。
慕容候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彷彿眼前離他不過丈尺的激烈鬥法,與他毫不相干似的,端起了面前桌案上的茶盅,斟杯輕飲了一口,是上好的雨前龍井,但比上王府中的要差了一些,雖說回甘和清香別無二致也不知差在哪裏,但慕容候喝慣了,能大致分辨出一些門道。抬頭看了一眼滿月,沉吟道:“江城月,淮河柳,烏衣巷弄沽白酒……”這首打油詩詞,卻是甄隱所作,後面半闋他也不記得了,但箇中韻味,尚有些印象。
“凌遠志。”慕容候忽然喚出一個名字。
卻是隨唐松鶴前來的一個人走了出來,單膝跪拜,身上的衣帽服飾,像是衙門捕快。
慕容候面色忽然冷厲了起來:“你想要的這份功勞,便給你了。”
那凌遠志麵露狂喜,當即叩頭謝恩:“謝世子殿下。”這功勞,於任何一個普通人而言,都是天大的恩賜,然後轉身奔出堂內,背影彷彿一條覓食的鬣狗。
慕容候離開坐席,看著場中的激鬥,揚聲道:“唐大人,既然圍攻都拿不下這妖僧,便從那小和尚著手如何?”
“敢爾?!”
……
黃松子取出了一串佛珠,愁眉苦臉道:“唉,果然一見禿驢,必有災禍。也不知道我是哪門子鬼迷心竅,居然去拿了這禿驢的物件東西……”
甄瑤見到那佛珠,‘咦’了一聲:“這串佛珠……怎得和我阿孃的那串這麼像。”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零散珠串。
張簡也不知從何講起,只道:“這串便是夫人的那串,道長來物歸原主。”
甄瑤也不清楚狀況,接過佛珠,說道:“那我拿去給我阿孃。”雖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阿孃對這佛珠十分上心,佛珠散落時,像失了魂一般,此刻又拿到了‘原物’,便想著先去把佛珠送還回去。
黃松子躊躇自語:“娘咧,難不成一九人劫已至?不應該啊,我的應劫起碼還有十年,但惹上那幫酸腐的下場可不好,那賊禿不要命,我可還想逍遙吶……”
那前廳方向,陣陣金光沖天而起,張簡見此情形,不由向黃松子問道:“道長,這便是那場劫禍?”
黃松子點了點頭。
甄瑤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黃松子回頭看了甄瑤一眼,開口說道:“女娃兒,這是你的大劫,若是想活命的話,便速速逃命,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或是東渡重洋,或是遁走西域,總之在這九州之地,已無你的生路。”
甄瑤一時愕然。
伴隨黃松子的話音起,前廳方向一陣沖天佛光升起,陣陣梵唱仙音,卻伴隨著無數轟鳴,張簡甚至覺得整個甄府都在震顫,黃松子道:“唉,那賊禿可真是拼了老命了,強行施展佛門大神通,這般兩敗俱傷,有何意義。”
黃松子又對張簡道:“道友,此間木已成舟,你我皆無逆天之術,無能為力,貧道便告辭了。”
張簡想出言挽留,可話到嘴邊,卻是說不出來了,他也知道,此事與他人無關,甚至與他自己也無關,本就沒有義務在此地逗留,這黃松子肯歸還佛珠,已算得上是良心發現,若是引來殺身之禍,豈非去惹上那無妄之災?
修道之人,趨吉避凶,明明知道兇險還撲上去,有悖常理。
或許便也只有張簡這身處玄門中的普通人,纔會傻到去竭力去做一件跟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黃松子也沒等張簡挽留,便手捏著道訣,騰雲一般升上高空,眨眼便消失在月夜之中,只留下了無奈的張簡,以及震驚失色的甄瑤。
甄瑤哪裏見過這等仙家手段,即便自幼練武,會些輕身提縱的輕功,但這樣直飛沖天的術法,對常人而言,實在太過震撼,她忽然明白,為何父親一直沉迷尋仙問道,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仙人!
張簡又在甄府中困住了步子,兜兜轉轉,依舊在此地。
甄瑤回過頭看著張簡,目光中仍是猶疑:“那道長,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知道。”張簡搖了搖頭。
少男少女,在這月夜之下,沒了言語。
卻是忽見一道人影,從正廳與後院交接的院門處奔走而去,甄瑤一看,頓時叫道:“爹!”
正是甄隱。
但甄隱卻彷彿沒聽見女兒的呼喊,步子半點不停,頭也沒回,往內院去了。
甄瑤急忙拉著張簡,往甄隱的方向追去。
少女柔荑,略有些冰涼,張簡呆呆地被拉著去了內院,眼前中不知為何,竟浮現出昨夜修煉‘返虛功’時,出現的那綺麗景象,那些原本麵覆薄紗的妖嬈,薄紗落下,竟都是這少女的模樣!
待二人停在一處房門外時,張簡只覺面紅耳赤,連呼吸都覺滯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