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禽獸
對於修成璞的無恥要求,懦弱的梁大賴不敢拒絕。但是他也算是良知未泯,明白這種事情說什麼都不能答應。於是他低著頭,既不敢與修成璞對視,也沒有勇氣去看自己的兩個孩子。
但是梁勳和父親就不一樣了,他從小就是個爆脾氣,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聞言勃然大怒,臉紅脖子粗地對修成璞吼道,“你他媽要幹嘛?”
今天的主角終究不是梁勳,修成璞斜著眼瞥了他一眼之後,便沒有與之糾纏,而是小聲地對梁大賴說,“八萬……怎麼樣?比夜總會貴……”
聽到這裏,站在旁邊的獨眼龍和光頭對視了一眼,忍不住露出會心的奸笑。
修成璞不學無術,很簡單的算數題也花了他幾秒鐘才得出答案,“200倍,行不行?”
對方終於把話挑明,梁大賴心裏一陣揪心的疼痛。那可是他的女兒啊,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小情人。雖然身為父親,十幾年來基本上沒盡到什麼義務,但是看著梁茵一天天長大,出落得愈發漂亮,他的內心還是會有喜悅和驕傲。出賣女兒來抵債,說實話,就算他再不稱職,也從來沒動過這樣的念頭。
梁父潸然淚下,卻又沒有膽量去正視修成璞,只是不停地深呼吸,試圖給自己打氣,好不容易纔憋著嗓子說了兩個字,“不行……”卻顯得底氣不足。
“不行啊?”修成璞拉下臉來,惡狠狠地盯著眼前這個沒用的廢物男人,口氣不善。
梁大賴一邊哭,一邊抬頭看了一眼女兒,恐懼與不捨在他的內心之中煎熬著。八萬塊錢,他實在是還不上了,否則修成璞今天也不至於下最後通牒。答應對方,所有的債務就會在今晚清償,今後可以重新開始好好過日子;反之,這會兒他若是開口拒絕,修成璞明天就敢割了他的腰子去賣錢,然後再剁手跺腳以樹立自己在十里八鄉的威信。
這是個犧牲誰的選擇,自己或者女兒……
就在梁大賴還在掙扎的時候,修成璞終於失去了耐性,“我也覺得不行,太貴了!哈哈哈……”隨後站起身來,哈哈大笑,手下們也跟著放肆地狂笑,整個大廳裡就像鬼哭狼嚎的荒郊野嶺。
梁大賴聞言慌了,如果連這個條件都被修成璞收回,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條。於是他終於放棄了人性的掙扎,愧疚地看了女兒一眼,一邊抽泣,一邊拉住修成璞的褲腳,訥訥地說到,“行……”
修成璞對於梁大賴最終會答應自己的條件一點都不意外,但還是故作驚訝地看著他,並且裝作義憤填膺地扇了他一巴掌,“嚓!你他媽真不是人,哈哈哈……”
原本對父親還抱有少許期待的梁勳聞言恨得咬牙切齒,相比於不擇手段討債的修成璞,他覺得父親更可惡,更沒人性。
而梁茵此時已經嚇呆了,就像一頭被狼群包圍的小鹿一樣,站在那裏瑟瑟發抖。
梁大賴無顏面對兒子女兒,慚愧地趴在地上抱頭大哭。
預謀已久的修成璞轉身一把摟住梁茵,一臉猥瑣地盯著少女驚恐的俏臉,“他說行……”
怒火中燒的梁勳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父親,又把目光轉向手腳已經開始不老實的修成璞,兩眼殺氣騰騰。一旁小鬍子見狀趕忙上來攔住他,卻被少年一把推到在地。
等小鬍子再度爬起身時,發現梁勳已經從桌上摸了一把水果刀,一臉瘋狂地朝自己撲了上來。他趕緊往一邊閃開,避其鋒芒。
梁勳其實一早就在打那把水果刀的主意。當他聽到修成璞說要拿梁茵來抵債的時候,就知道今晚很難善了,所以一直在琢磨著找個機會把刀搶到手,看看能不能尋得一絲轉機。而他的目標自然不會是小鬍子這樣一個嘍囉,真正想要鎮住的是修成璞這個混混頭子,這個真正的話事人。
小鬍子讓開之後,他持刀逼近修成璞,一把將姐姐從對方的懷裏拉出來,舉著刀子一臉決絕地吼到,“誰敢動我姐,我就弄死他!臭流氓!”
修成璞這些年橫行鄉里,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要和自己拼命的。但是他知道,絕大部分鄉下人都是老實巴交的,偶爾發狠也是色厲內荏,動刀動槍這種事根本做不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還不上錢拿別的東西去抵也是應有之意,今晚的事情就算叫派出所出警,最多也就是調解一下,雖然不能同意用梁茵來抵債,但也不會免了梁大賴的債務,更不會因為修成璞有非分之想就把他抓進監獄。反之,梁勳動刀子了,如果再傷人見血,那就是觸犯刑法,反而會吃官司。
兩相對比之下,形勢對誰有利,用屁股想都知道。修成璞一點都不擔心。
於是他露出兇狠的表情,徑直走向梁勳,口氣一點都沒有軟化,“幹嘛?想幹我啊?”
梁勳雖然手裏拿著刀,心裏卻沒底,難道他還能真的捅對方一刀?
“你讓我們走,他和我們沒關係。”他央求道。
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客廳的出口就在修成璞和他的兩個手下背後。梁勳用刀指著對方,步步逼近,試圖迫使對方讓路。然而他終究高估了自己的決心,也低估了修成璞的能耐。
當少年走到近前時,修成璞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他手裏的刀,猛地一拽奪了下來,隨手扔在地上。
梁勳終究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失去了偽裝的堅硬,就只剩下單純的心靈,頓時慌了神。
一旁的獨眼龍幾個,眼見梁勳沒了刀子,當即圍了上來,對著梁勳一頓拳打腳踢。
梁茵想要阻止大家毆打弟弟,卻被一把推開,摔倒在地上,旁邊正是被修成璞奪下的那把水果刀。
修成璞的手掌被刀刃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正在往外冒著血珠。他無所謂地舔掉了手上的血,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小鬍子,揪起已經癱在地上的梁勳,揮起拳頭狠狠地衝著少年的頭臉打去。幾拳下去,梁勳的意識已經模糊,也失去了反抗能力。
然而修成璞並未就此罷手,還在繼續揮拳,幾乎是往死裡打。這是他的一貫風格,對於敢反抗自己的人,就要用最暴烈的手段去打壓,殺雞儆猴,讓其他村民看看與自己作對的後果。就算打殘了有沒什麼,剛好拿梁大賴欠下的八萬塊錢抵湯藥費。
就在這時,伴隨著刀子入肉的悶響,修成璞的後背一陣刺痛。他停下來,轉過身,看到梁茵站在自己的身後,一手的血,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裙子上也沾染了點點血跡。
獨眼龍們這會兒才注意到梁茵不知什麼時候撿起了水果刀,一刀捅進了修成璞的後背,一群人嚇得連連後退,不敢作聲。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他們魚肉鄉里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捅刀子,心裏都有些發懵。
倒是修成璞比較硬氣,往梁茵走了兩步之後,看到對方瑟瑟發抖,並沒有多少攻擊性,便停了下來,開始和背上的水果刀較勁。
梁茵一直都只是個單純且柔軟的女孩,平日裏別說和人動手了,就連吵架的事情都不曾有過。然而就像往日裏說過的玩笑話那樣,梁茵就像梁勳的半個媽。爲了救弟弟,她在危急關頭迸發出母性的力量,成為殤溪村第一個敢於向修成璞出手的人。然而女孩的勇氣在捅出一刀之後,也消磨殆盡。只要弟弟沒事,她終究只是個柔弱的女孩。
梁茵呆呆地看著修成璞自己動手拔出刀子,脫掉衣服,露出後背滿背的老虎紋身。
混混們直到此時才鼓起勇氣走了過來,圍觀修成璞後背上的刀傷。那把水果刀就捅在老虎眼睛上,雖然梁茵的力氣不大,但還是刺傷了修成璞的肺部。
修成璞來到鏡子前,背對著鏡子,看著背後瞎了一隻眼的老虎紋身,感受到身體上前所未有的疼痛,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衝向了梁茵。他一把揪著少女的長髮,不顧女孩的掙扎,狠命地往客廳旁的房間裡拖。
梁勳醒了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起身就要衝過去。獨眼龍幾個怎麼可能讓他去壞老大的好事,頓時一窩蜂圍住他,一把將他按在沙發前的長几上。
“你放了我姐!求你了!你殺我,殺我……”少年梁勳掙扎了半天卻始終無法脫身,只能絕望地對著房間裡呼喊。
已經被眾人遺忘的梁大賴有些茫然地看著修家豪宅裡亂糟糟的一幕幕,突然發現沒人注意自己,便頭也不回地跑出門去,一頭鑽進了暮色裡。
夕陽低垂,漸漸地沉入金子山下面。被餘暉染紅的天空如少女被撕裂的貞潔和如血的人生,閃爍著紅色淚斑緩緩流淌的清江如泣如訴,黑暗從東邊不停地暈開,覆蓋了整個殤溪村。
房間門慢慢地關上,門背後掛著一個猙獰的面具,房間裡傳來女孩絕望的哭喊……
客廳裡迴盪著少年梁勳狂暴的嘶吼,“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他努力地掙扎著,但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如何能爭得過四個身強力壯的成年男人。這時候,他發現一隻毛茸茸的胳膊就在自己的眼前,於是發狠一口咬了上去。
胳膊是胖子的,直接被咬出血來,他疼得一陣亂揮,把其他三個人都給撞開了。
梁勳趁機脫身。他這回是下定決心要拼命了,不管不顧地直奔沙發背後的刀架,抽出作為裝飾用的武士刀,轉身向房間衝去。他要砍了修成璞!
然而嘭的一聲從腦後響起,被咬了一口的胖子手裏攥著一個還在滴著血的大玻璃菸灰缸,站在梁勳的身後。
梁勳迷迷糊糊地倒下了,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修成璞光著膀子走出房間,然後是獨眼龍進去,小鬍子進去,光頭進去……
“殺了你們……”梁勳身體抽搐著,眼裏燃燒著仇恨的火焰,心裏默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