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調查
說實話,兇手是個跛子這一點,對梁勳而言不見得是什麼好訊息。
也許確實存在先入為主的主觀情感,他始終認為這個案子與修成璞脫不了干係。除了第一個受害者陳律師暫時還無法證明與其有關係之外,其餘四個死者都是修成璞的手下,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關鍵線索。更不用說幾個案發地點都是圍繞在殤溪村周邊不到十公里的範圍內,從犯罪地理學上也符合修成璞犯案的條件。
當然,修成璞是不會自己動手的,這點梁勳非常肯定。且不說那偽善的惡棍總是擅長置身事外,就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確實沒能力對付那幾個身強力壯的混混。
兇手肯定是修成璞派的人,但是為什麼是個跛子?
這是目前梁勳最大的困擾所在。
除了小鬍子以前是幫修成璞開車的,其他諸如胖子、光頭男、獨眼這幾個都是打手,都不是好對付的,就算在警校學習過散打格鬥的梁勳親自出手,也得費一番工夫才能將這些人制服,而且多多少少還會留下一些搏鬥的痕跡,比如在對方的指甲縫裏留下自己的皮屑。但是根據法醫解剖的結果,幾名受害者身上都找不到兇手的DNA樣本,說明兇手出手乾淨利落,沒有給對方反抗的機會。通常只有兇手使用了麻醉、偷襲之類的手段,纔能有此效果。
只是如此一來,就引出了一個新的疑問。法醫牛剛的解剖報告顯示,死者身上無使用麻醉劑或者致命性毒物的跡象,同時也沒有其他鈍器擊打造成鈍傷。也就是說,兇手是在幾名受害者清醒的情況下將其制服並且殺害。這需要多強壯的體格或者多矯健的身手才行。
根據省道S242路面監控拍到的兇手背影顯示,此人身材一般,並不算特別高大。再結合其70公斤左右的體重,就算是強壯也比一般人強得有限。關鍵他是個跛子,一個跛子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戰鬥力?
難不成修成璞請來的職業殺手?不,職業殺手可不會搞出這些邪乎的祭祀場面。這種人出手總是乾淨利落,力求不留下任何線索,絕不會多此一舉。所以這件事終究是和修成璞有密切關係的人親自出手,纔會進行這種惡毒的活祭儀式,以滿足他續命的需求。
站在走廊裏連抽了幾支煙,目送著同事們紛紛出門前往各自的目的地查案,梁勳卻一直在思考著案子的幾個疑點。
這時候,程隊長從身後的會議室裏走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法律只相信證據。你覺得你那一套拿到法庭上去說,能說服審判長判修成璞謀殺嗎?不,別說法院了,檢*察院都不會給你籤逮捕令。證據!我們要的是證據!”
程隊長的話有如醍醐灌頂,讓梁勳幡然醒悟。
是了,找到修成璞病入膏肓的證據,再找出他身邊藏著的那個跛腳兇手,不管是作案動機還是被指使的殺手就都有了著落。完整的證據鍊形成,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哪怕修成璞現在是個“慈善家”,也一樣逃不過法律的制裁。
他丟掉手裏剛剛燒了一半的菸捲,衝着程隊長點點頭,急匆匆地轉身離開。
隊裡的刑警們有的去了民政局,查本地殘疾人檔案,有的去各社羣居委會,排查與兇手身高、體重特徵相符的跛子。但是在梁勳看來,這些都是笨辦法,太沒有效率,不如按照自己的初衷,圍繞修成璞展開調查。
如果可以的話,梁勳希望能夠直接對修成璞的宅子進行突擊搜查,也許就能找出對方隱藏的痕跡或者物證,甚至找到那個出手的跛子。但是要做這一點,必須要有一定的證據基礎,確定案情指向具體的嫌疑人,才能從檢*察院申請到搜查證。而目前的情況是警方沒有任何有效證據指向修成璞和他身邊的人,所以檢*察院也不可能僅憑梁勳的主觀臆斷就給他出具搜查證。真要那麼草率行事的話,就是擾民。
那麼現在只能腳踏實地從頭開始,根據《刑事偵查學》課本里的論述,首先從詢問做起。詢問現場證人或者對嫌疑人、受害人有一定了解的相關證人。
打定主意之後,梁勳驅車直奔殤溪村。
雖然偶爾也會“路過”殤溪村,但是今天算是梁勳十五年前離開之後第一次正式回來。十幾年過去,村子的變化很大。除了梁家那座低矮的破瓦房,家家戶戶都蓋上了新房。
梁勳車子路過自家房子時稍微停下來看了一眼,看著那被雨水沖刷而斑駁脫落的外牆灰泥,看著那被歲月腐朽的殘破木門,看著那長滿雜草的牆根兒,看著那被鄰居家肥貓當成臥榻的瓦片,彷彿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只是這些都已經離他非常遙遠。這座老宅和他的童年一樣,此時只有陰鬱的色調,沒有一絲家的溫暖。
他神色複雜地最後看一眼老房子,沒有絲毫眷戀地一踩油門,提速離去。
老房子很快就消失在後視鏡裡,就像那些被他遺忘的回憶。只是人的過往並不以記憶為轉移,不管你是否記得,都擺脫不了曾經經歷過的事實。那些隱藏在梁勳記憶深處的東西,哪怕一時間無法正常呈現,終究會在特定的時機浮出記憶的海洋,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到了那個時候,他該如何面對……
梁勳的第一個拜訪物件是村長。村長家很好找,村裏最漂亮的那棟就是,看起來比修成璞十五年前曾經風光一時的豪宅還要闊氣一些。可見修成璞這些年有多麼的低調。
村長看著一身警服的梁勳,努力地從他的眉眼之間尋找曾經的少年。雖然梁氏姐弟幾乎沒有回來過,但是這個城市就是這麼小,他們的訊息多多少少還是會被有心人傳回村裏。村長還能認得他也就沒什麼奇怪了。
不過樑勳沒打算和對方敘舊,而是直入主題。他拿出幾個死者的照片,讓村長辨認。“這幾個人,還記得嗎?以前跟著修成璞的。”
村長聽到修成璞的名字,連忙戴上老花鏡,認真地看著幾張照片,頓時被死者猙獰的表情給嚇了一跳。“他們是怎麼回事?”
“死了。你最後一次看到他們是什麼時候?”梁勳盯著對方的眼睛問到。
“死了?該不會是早上……”村長指了指東面。看來他也知道了早上發生在廢棄兵工廠的事情。
梁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問題,“你最後一次看到他們是什麼時候?這是警方正式的問訊,希望你認真配合。”
對於殤溪村,他沒有多少感情,自然也不會對村裏人抱有多少好感。在他看來,修成璞十幾年前能夠稱霸當地,和村民們的軟弱與縱容不無關係。
村長把照片還給梁勳,不敢再多看那些死者,“有些年頭沒見了。在你們姐弟倆離開村子不久之後,他們也都去了城裏。之後我就很少看見他們了。”
梁勳聞言皺起了眉頭,不過隨即釋然。事實上修成璞一夥很早就搬進城裏定居,只是這兩年因為患病的關係,才又搬回老宅來調養。這些他是知道的。
於是他換了個方式繼續問話,“那麼修成璞搬回村裏住的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異常行為?”
“異常?他出錢給村裏修塔、修路、修學校,這算不算?”村長下意識地回答道,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答案,“應該不算吧,修先生現在是大善人,做了很多好事,這不算異常。”
看著對方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諂媚,梁勳的心裏充滿了鄙夷。人果然是健忘的,一點點甜頭,就讓他們忘記了當年修成璞魚肉鄉里的歷史。“除了這些呢?最近一兩個星期,有沒有其他異常?”
“沒有!絕對沒有!修先生是大善人。”村長終於從梁勳的語氣中察覺到修成璞在這件事中所處的尷尬境地,忙不迭地加以否認。
眼看對方已經表現出與修成璞沆瀣一氣的架勢,梁勳便放棄繼續在他身上浪費工夫,直接前往下一家。這一次他循著當年的記憶,找到了一家當年同樣沒少受修成璞欺負的村民,試圖以此為突破口。然而讓他失望的是這戶人家同樣沒有給出什麼讓人滿意的訊息,言語之中畏畏縮縮,顯然是害怕得罪了修成璞。如此又走訪了幾家之後,始終一無所獲。
雖然倍感失望,但是梁勳也不是無法理解村民們的心態。修成璞在殤溪村作威作福幾十載,明明有太多的黑歷史可以扒,卻始終逍遙法外。導致這些人對修成璞的畏懼已經積重難返了,生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事後被打擊報復。要想重拾村民的信心,就得將修成璞一棒子打死才行。
只是這是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沒有證據就扳不倒修成璞,扳不倒修成璞就沒法讓村民重拾信心。
看來還是需要迂迴一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