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沉寂
下一刻,原本無際的藍,突然變成了一片死寂的灰。
灰濛濛的天空中下著細雨,靈墟望著眼前,寬闊的馬路中間,有一道孤寂的身影,他一身紫色的華裳,獨自在雨中行走。
雨水順著他如瀑的長髮緩緩落下,落在腳下的窪地裏,濺起了一層細微的波瀾。
他低著頭一直向前走,靈墟感覺到他的失魂落魄,甚至還有心灰意冷的落寞,不知緣何,她覺得有些心疼。
她死死地盯著他,莫名的,那雙桃花般妖冶的雙眼含著輕佻的笑意,慢慢地,浮現在她腦海中。
她突然有了一股衝動,想要衝上前去,拉著他的袖子,看看他現在的模樣,她的心突然感到一陣惱人的空茫,她一定是忘記了什麼事,還有眼前的這個人,她對自己一定很重要。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靈墟心中焦急,忍不住靠口讓他停下,她想不起他的名字,所以只是叫了一聲喂。
夢境中,又隔著一層結界,他是聽不到外界的聲音的,靈墟卻猶不死心,一直朝著那人遠去的方向大聲叫喊。
終於,似有感應般,那人緩緩地回過頭,那雙桃花眼沉寂地望著她,彷彿在訴說著無聲的思念,靈墟對上他的眼睛,徹底愣住了,她確定這一刻,他一定看見了自己,但明明是虛無的夢境,為何他會用這樣的眼神望著自己,那樣的感覺,竟令她有一種莫名的難過。
下一秒,塵封的記憶在見到那雙桃花眼之後便齊齊衝向了腦海,記憶以它獨特的方式浮現在靈墟眼前,靈墟下意識地喚了一聲南山牧,那人的面色一變,清眸中透著淡淡的驚喜。
靈墟看著他,突然興奮的大叫:“南山牧,快回來,你**又去了哪裏,整整三百年都沒有來看我,回來,別走,你還要去哪裏?”
南山牧靜靜地望著她,眼中不復往日的輕佻,還有如夜色般深沉的凝重,他和靈墟之間隔著很遠的距離,曾經是,如今,更是跨越著生與死的鴻溝。
他輕輕一笑,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苦澀,口中呢喃著兩個字,靈墟就這麼看著他,眼中透著好不掩飾的欣喜。
但南山牧只是看著她,一言不發,有太多的話想要對她說,但已經不可能了。
靈墟見他要走,語氣不由失聲,一個勁兒地責問他到他底去了哪裏,南山牧無法回答,但心卻在隱隱的抽痛。
當年靈紫涵對封存記憶一事,對南山牧心有愧疚,便利用他剩餘的殘魂,保留了他的一絲意識,就是爲了等到今天,讓他還能再最後見他一面,這一面以後,殘魂便會消失,這世間,將再也沒有南山牧。
她終於想起來了,她忘記的那個重要的人,正是眼前這個消失了整整三百年的人,她不明白其中發生了什麼,記憶停留在三百年前,他將解開靈力的藥丸給了自己後,便獨自一個人回了蒼狼山。
不久後她也回到狼族,但整整過去的三百年間,卻一次也沒有見過他,她意識到事情的不同尋常,他杳無音訊,一直沒有出現,靈紫涵又為何會封住他的記憶,她有太多的不明白,腦袋中的疑問交纏在一起,令她頗感頭疼。
她努力回想,南山牧自給了她解藥後便再也沒有回蒼狼山,那他這三百年,又去了哪裏。
“南山牧!南山牧!”她大聲地叫住他,企圖穿過結界的束縛,挽留住他離去的背影。
南山牧的腳步頓了頓,他聽到了,卻沒有轉身,其實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們之間註定已經走到了盡頭,靈紫涵能在他魂飛魄散之前,讓他還能見她最後一面,他已經很滿足了,只要她活得好好的,那麼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低著頭,眼中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悲哀,他喜歡的從來不是別人,只有一個人在他心底深處,令他念念不忘的,也唯有那一個人而已。
別人總道他朝三暮四,就連她也曾經這麼說過,但有些秘密只能深埋,那些悄然的愛戀也只有隨風而逝。
到了今天,縱使他有再多不捨,他也不可能再逗留。
南山牧在心底默默道了聲珍重,在靈墟驚愕的目光中,佯裝只是一次尋常的轉身,她死死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行淚撲簌簌地往下流。
這還是第一次,她見他的背影如此決絕,似乎已經沒有絲毫的留戀,南山牧一直走著走著,雨越下越大,他的背影消失在重重的雨幕中,很快便不見了身影。
無數片段拼命地涌進她的腦海,她尚還沒有從看著他離去的失措中回神,眼前又出現了一道道令她非常熟悉的場景。
那些飛快而逝的片段中,有著無數個孤單落寞的背影,靈墟呆呆地站在原地,那些背影莫不是同一個人,她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心疼,這樣的南山牧是她從未見到過的,記憶中的他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模樣,可此刻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那樣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的孤單。
靈墟不由嘆了口氣,也許早就該意識到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百毒不侵,曾經她的解藥在鳳華手裏,她明白那樣在絕望中苦苦等待的體驗,而那樣的背影,她已經見過無數次。
最後一張,如同定格一般,在靈墟面前不斷放大,她原本僅僅只是有些落寞的眼神,在看清畫面之後,陡然睜大了雙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還有深深的沉痛。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心中的疑團漸漸浮現在腦海中,她突然明白,三百年前當她執意要求他替自己解開被封住的靈力時,他當時說的那番話。
那時候,他便清楚地告訴自己,要想解除靈力的束縛,要麼回蒼狼山,要麼便拿到靈紫涵的解藥,還有一種方法,他沒有提及,但同爲狼族,又怎會不知道。
這種方法便是後來的南山牧所用的,本身便要冒極大的險,所以當時她根本沒有想過,他會亦犧牲靈根的代價,只是爲了能換回她的靈力。
她早該想到的,南山牧離去之前給她的解藥,根本不肯能會是靈紫涵給他的,他解開靈力的唯一方法,便是犧牲自己。
靈根是靈力的根本,沒有了靈根,靈力便徹底失去了力量的源泉,動搖了根本,其中的風險不言而喻。
靈墟想通了一切,想通了為何他會整整消失三百年,想通了為何三百年前靈紫涵要將她安排在很遠的地方閉關,她真的很恨自己,當年若不是因為她的固執,南山牧也絕對不會淪為魂飛魄散的處境。
片段中,那些消失的靈力紛紛飛向上空,而那雙桃花眼在空中,深深地望著自己。
無聲的淚順和眼角滑下,靈墟突然很懷念和南山牧在一起的歲月,他們認識了這麼久,南山牧知道她所有的故事,但她卻對他一無所知,千百年中,他總是默默地守在自己身邊,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漸漸喜歡了對他的依賴,那些平平淡淡,每日裏追逐嬉戲,無憂無慮的日子,曾是真實發生過的一切,亦是她這漫長的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南山牧會魂飛魄散,是因為她,靈墟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她要救他!
可是,已經太遲了。
靈根不可能恢復,殘魂亦不可能拼湊完整,時隔經年,她發現當年的一切都離自己那麼遙遠,現在的她只想要救醒南山牧,除此外,她什麼也不想想。
她這一生虧欠了他太多,若有來生的話,南山牧,讓我好好照顧你。
靈墟輕輕地笑出聲,嘴角卻露出一絲苦澀,她惱恨自己糊塗,竟從沒有發覺,他對自己如此的包容,若沒有鳳華,或許現在的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南山牧的死成了不可挽回的事,她低聲哭泣著,後來越哭越大聲,幾近嚎啕。
早應該發現的,他一直守在自己身邊,千百年來除了她的母親,便只有南山牧,只有他,無論發生什麼,都能及時地出現在她眼前,她太依賴他,可是整整過去了三百年,她才重新將他記起。
她不怪靈紫涵,那同樣是一份沉重的愛,亦不怪南山牧,她真正怪的人,只有自己。
靈墟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前的虛幻早已經消失了,她卻像被抽乾了靈魂一般失去了對外界的反應,一雙清亮的眸中閃過無數複雜的情緒,有過不可置信,震驚,茫然,最後變成了深不見底的哀傷。
南山牧死了,沒有靈根,她救不了他。
想到這裏,靈墟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真的恨吶,為什麼南山牧為自己做了那麼多,她卻連他的屍首也找不到,她真的太貪婪,直到今天才看明白,原來,她真的錯了。
爲了一份不可能有結果的感情,她卻硬生生,執意地放棄了身邊那份觸手可及的幸福。她突然大笑,而後衝出了房間,臉上帶著一絲瘋狂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