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的東方憐，自然是血凡說什麼，東方憐會答應什麼。

    可能就連血凡都沒有感到，當一個單純的女孩長大以後，那種刻骨銘心的執著，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罷休的。

    有舍纔有得，而東方憐寧願在幻境中沉淪，也捨不得殺眼前的血凡。

    她現在的心思，就跟薰鸞、習青湄一般，對血凡的摯愛，寧可自己騙自己，也不希望殺死幻境中的血凡。

    血凡曾經說過，他不會再算計自己的女人，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想不算計都不行。有過幾世記憶的血凡，自然不會固執地堅持己見，有時候有點算計，並不是壞事。

    可他也知道，自從算計了薰鸞和習青湄以後，東方憐處處留了個心眼，以免自己不小心殺了人。只要不殺任何生靈，自然不會殺到血凡的頭上，這個時候的東方憐，學會了拒絕，懂得了善意的保留意見。

    渡劫之地，所有人看著幻境中的東方憐，好似那位單純稚嫩的憐公主，完全長大成長。本來心境即將破碎，卻一改往日的作風，變得笑語盈盈，道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達到了圓滿的地步。

    修道者的道心，代表著一種意境。修為可以很容易看出有沒有進步，而一個人的境界，非短時間能突破。不經歷三災九難、大苦大悲的劫數，根本堪不破靈魂有沒有昇華。而此時的東方憐，卻是在失而復得，心境在極短的時間裏達到一種不可預知的程度，這就令人恐懼了。

    一個人把前因後果，恩怨是非看的太清，就說明心底固有的執著，不會輕易改變。不管你怎麼算計，她都不可能殺死幻境中的血凡，完全進入了一個死迴圈，她就是要在自己的心魔劫中沉淪死去。

    心境穩了，死志卻越發的強盛，這種生存態度，讓許多人都看不明白。

    胡曉月哀聲道：“我能明白憐兒的心思，重新見到大哥，說明大哥沒有騙過她，一個死人確實能夠復活重生。可又能怎麼樣？那些被憐兒殺死的生命，所沾染的業孽，被大哥承受，本就是不對的。錯就是錯，不需要用任何理由去解釋，製造多大的災難，就要承受多大的後果。”

    蓮婆婆哭著道：“女王大人，公主年齡還小，那些都是無心之過，不該那樣責難她。”

    胡曉月悲慟地言道：“年齡再小，她也是我艾雲星系的少公主，在其位、謀其事，自身的因果，就不能讓旁人去承受。我真的希望憐兒永遠不要長大，那麼她纔會不懂，我們也可以庇護她。”

    “可惜不能，憐兒已經長大了，有些罪孽，不需要任何去懲罰，她自己就能學會如何自罰。”

    “我能夠感受到，從大哥主導幻境開始，一直刻意地避免那些重大災難重現，就是不希望憐兒想不開。憐兒一共毀去十一個秘境，我們一次也沒有看到，這是大哥故意為之。而這一次，大哥不在阻攔了，恐怕想阻攔也阻不了，因為此時幻境的主導權，已經被憐兒佔據。”

    “九五天劫，乃是憐兒的大劫，無論幻境裡的生命有多大強大，單以心靈之道而言，沒人比憐兒更強。任大哥智慧超群，可他本身的實力依然很弱，在憐兒的幻境中，估計想自殺都辦不到。”

    幻境中，東方憐伸出小手，道道玄妙的靈力纏繞在手心，隨後輕輕一劃，習青湄和薰鸞的周圍形成一道封印，兩女被困在裡面，動彈不得。

    兩女面面相覷，東方憐居然會對她們出手？她想幹什麼？兩女同時想到一種可能，露出悲哀之色。

    東方憐緩緩地言道：“該結束了，我的心魔劫，本就不該讓兩位姐姐來幫襯，幫的越多，錯的越多。可你們依然進來了，我無法阻止，那就只能想出一個送你們出去的辦法。”

    單手朝天，一手按在頭頂，一口鮮血噴出。

    噴出了自身生命精血，東方憐再次划動玄妙的道符，卷著精血灌輸入封印上。一股強大的傳送波動，帶著習青湄和薰鸞，直接脫離了幻境中，回到現實裡。

    兩女渡過了心魔劫，自然很輕鬆地控制著本體，抵擋著雷劫，只要挺過了這一天，她們就不死。可她們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心魔劫中沒有她們，東方憐根本渡不過。

    再看此時的幻境，站在東方憐身邊的血凡，張了張了口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東方憐擦拭著嘴角的血跡，嘆道：“我的心魔劫，就應該讓我一人去渡，這是唯一救兩位姐姐的辦法。”

    血凡嘆道：“憐兒啊，你是真的長大了，懂得如何做一位公主了。可你這麼做了，卻讓最大的變數出現，連我也無法推算出下一步的渡劫方案。”

    “以降低境界的代價，送走了鸞兒和青湄，可你送不走我。”

    東方憐苦笑道：“我最大的心魔就是大哥，這個心魔好啊，我不想改變。做為修道者，就該有自己的執念，哪怕在大哥面前死去，我亦無怨無悔。大哥一心想要我殺了你，可我真的做不到。”

    “我沒有別人的聰明，也不懂得籌謀規劃，我這位少公主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家裏人死去。”

    站在秘境門口的東方憐，衝着裡面大聲地喊道：“任何人勸我，都無法挽回我的過錯。錯就是錯，大罪已釀成，就應該承擔後果。今天我東方憐，願意以死殉道，去化解那些曾經被我害死過的亡魂，祈求你們在天有靈，寬恕我的罪孽，同時也希望你們能夠再次轉世投胎，重新誕生於家中，成為我艾雲星系的子民。”

    血凡惆悵道：“你的錯，也就是我的錯，我已經替你償還了。”

    東方憐搖了搖頭，道：“不夠，還不夠，大哥不知道我的罪孽有多重。”

    “這幾天來，大哥一直主導著幻境，刻意避免那些死亡過多的場景，就是怕我心境破碎，承受不了那種責任。現在我想通了，該來的始終會來，特別是面前的這個秘境，當年我親手毀滅過。大哥，你知道我在裡面殺了多少子民嗎？”

    血凡依然言道：“對於你我而言，這只是一場遊戲，作為上位者，有權力決定所有子民的命運。”

    東方憐苦澀道：“我不是大哥，學不會那些殺伐果斷的手段，我本該只能救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殺人。大哥，我要你親眼目睹，我是怎麼造成這一切的。在我臨死之前，我要讓大哥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為什麼會有這麼強大的能力？”

    血凡仰天長嘆，道：“既然想做，那就做吧，唯有再經歷一次，我纔有辦法想到復活他們的計劃。”

    東方憐點了點頭，帶著血凡，進入了秘境中。

    這是一個靈氣濃郁的秘境，從其形態來看，誕生的歲月很短，裡面有無數的生命，有的已經修煉到洞虛期實力。

    當那些生命看到山頂的東方憐和血凡時，都露出欣喜之色，朝著山頂虔誠地膜拜。艾雲星系的生命，凡是秘境誕生的生命，從靈魂上都對東方憐感到親切，那是發自肺腑的敬畏。

    他們實力弱小，還無法單憑個人實力走出秘境，唯有這片星系的主人，那些上位者帶他們出去。現在終於來了，東方憐身上散發著艾雲星系獨有的公主氣息，這一點秘境中生命，不可能感應錯。甚至從氣息上，山頂的那位少公主，也是從秘境中誕生的生命。

    同是秘境誕生的生命，在生命本質上，大家就是一家人。

    東方憐張了張口，嘴唇哆嗦，明知道眼前只是幻境中的虛幻場景，可再經歷一次，依然使她整個靈魂上都感到顫抖。

    血凡嘆聲道：“既然來了，就必須再經歷一次，如果憐兒捨不得動手，大哥就替你殺了他們。唯有再次經歷，我才能告訴你的來歷，不然以後你還會不小心殺人。”

    東方憐哭著道：“我的來歷，真的那麼重要嗎？”

    血凡認真地言道：“至少比我重要，憐兒啊，這一次，你必須要清醒地殺人。不就是幾十萬生命嘛，那點業孽之火，我還能承受住。何況這只是幻境，滅掉多少生命，也不會有業孽之火誕生，因為你以前也承受過了。”

    東方憐痛哭道：“我根本承受不住，那些業孽之火早已被我封印在心靈海深處。我們面前的生命，何止幾十萬？等下大哥就會看到。”

    情緒悲慟的東方憐，彷彿回到了從前，回憶起當年的那一幕，嘴角張開，緩緩地唱起了《離殤曲》。

    聲音玄妙空靈，每個聽到的生命，靈魂都隨著旋律跳動。

    想起自己殺死的生命，又爲了讓自己犯的錯，直接展示給胡曉月、血凡等人看，東方憐帶著悲慟的聲腔，又唱起了《安眠曲》。因為她不想再隱瞞了，既然錯了，就要讓別人看到自己犯下什麼樣的大錯。

    這兩首曲子，艾雲星系許多人都聽過，這也沒什麼，因為根本殺不了人。

    可在下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露出恐懼的神情，只見東方憐緩緩地飄起，流著淚的雙眼，茫然地看著整個天地，嘴角一哭一停頓地吟唱起了《鎮魂曲》。

    此曲一處，秘境中的所有靈氣，全部向東方憐涌來，隨著旋律，席捲整個秘境。

    凡是聽到的生命，全都露出崇拜的神情，在微笑中緩緩死去。無數靈魂被抽空，在空中匯聚，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暴戾的業孽之火誕生。

    東方憐已經欲罷不能，根本不敢看任何人，閉著雙眼繼續吟唱，只想儘快唱完。

    焚世之音，響徹在整個秘境中，沒有一個生命能夠逃脫，全都目露微笑地死去。

    在這個過程中，東方憐根本不知道，她現出了原形，身下露出一條巨大的尾巴。隨著吟唱的旋律，尾巴越來越大，輕輕的一個擺動，山崩海嘯，無數山林化為齏粉。

    這首曲子，甚至直透幻境，向整個兇獸禁地蔓延。凡是聞道期以下的兇獸，一改以往的兇惡面相，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緩緩地步入死亡。

    四大公子、王蓉、索羅斯，哪怕是昏迷的王勝，居然也受到影響，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嚇得青龍、鳳寰、姬蒼等人組起了能量罩，把實力弱的人全部保護在裡面。

    水麒麟，白矖面面相覷，兩位強者想都不想，直接調集靈力源泉，在渡劫之地組成一道隔音層，避免東方憐的吟唱聲傳出去。如此一來，王蓉等人才緩緩醒來，同時嚇得滿頭大汗。

    枯葉嘴角哆嗦道：“焚世之音，此曲一出，聞道期以下者必死，憐丫頭僅僅是渡劫期境界，等她實力達到鴻蒙期，我們也要逃了，根本擋不住。”

    青龍苦澀道：“道友說錯了，聞道期也不可避免，唯有成道期實力，才能抵擋住焚世之音。多情小子，你可知道，你剛纔差點就死了。”

    多情公子大汗淋漓，滿臉的恐懼之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種吟唱的聲音，根本無法抵擋，乃是直接進入心靈海，承受的住，才能活；承受不住，必然在微笑中死去。

    再看幻境中，整個秘境已經進入崩塌的地步，周圍的環境，一片廢墟，就是一副末日的情景。而東方憐還沒有停止吟唱，廢墟一直蔓延，整個秘境都在顫抖。

    在某一刻，大片的土地龜裂，秘境緩緩地崩潰，進入毀滅之中。

    這種毀滅之力，甚至影響到秘境之外，整個虛空都在顫抖，靈力波動蔓延出幾光年之遠。

    所有的大能都慌了，調集這麼龐大的能量，換做是鳳寰、姬蒼等人也辦不到。而幻境中的東方憐，好似靈力根本用不完，吟唱的時間越久，她的實力越強，整個人都越加壯大。特別是她那條大尾巴，差不多佔據秘境一半的空間，擺動一下，周圍的時空都掀起了漣漪，如果她刻意地攻擊，估計時空也會破碎。

    所有人都明白了，焚世之音，不但能滅去秘境，還能滅去整個宇宙。

    無數人的頭腦裡，只轉動著一個聲音：殺死她，必須要殺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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