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下子沒了聲，就瞪著眼看著他們。

    小胖兒媽還在吵鬧。可我媽這一巴掌一下子把我給打醒了。

    這事兒都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了，我在家裏一點事兒都沒有，偏偏這一出去，就出了事兒。

    想到紅衣女鬼說的:“一定不會放過你”，我這從腦袋瓜上涼到腳底板。

    再看看悲痛欲絕的小胖兒媽，心裏可不是個滋味。

    王瘸子拄著柺杖，一瘸一拐的走過來。

    “你有這個心思，還不如去看看你兒子最後一眼，被那玩意兒纏上了，不趕緊下葬，恐怕連下輩子都沒得。”

    聽到這話，小胖兒媽顫抖著站起來，不敢再耽擱。踉踉蹌蹌的順著來時的路走回去。我這纔看到，這小胖兒媽的腳有點跛，許是上我們家的時候太著急，在路上摔著了。

    王瘸子敲了兩下柺杖，轉頭問爺爺:“你們考慮的怎麼樣了？”

    爺爺沒有做聲，低下了腦袋。

    王瘸子直接轉頭就走。“過了他大伯的頭七，就給他準備後事吧。”

    我們家的路門口沒修，都是坑坑窪窪的一片，走起來很難走，穿著草鞋小石子都硌腳，看著王瘸子的表情，是越發的嫌棄了。

    我爸拍了拍爺爺的肩膀，滿是痛苦。“爹，不行……咱就給小羽把這婚事……給辦了吧……不能再連累村裏的人了……”

    豆大的眼淚一下就從我媽的眼眶子裡掉下來，她一下子失去了身上的力氣，使出老大的力氣打著我爸的胳膊，後背，還用指甲挖著他的臉。“你個沒良心的你！這可是咱們得親兒子啊！是我懷胎十月生的兒子啊！怎麼能讓他去當鬼丈夫！你沒良心啊……不行！我不能讓小羽給鬼當丈夫，小羽，小羽，媽這就帶你走！”

    我媽過來拉扯我的胳膊。她著急，也沒控制力道，捏的我胳膊生疼，疼得我眼淚也流出來，使勁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我爸說完話就一直低著頭，任由我媽打鬧，可當我媽過來拉扯我的時候，他便不願意了。

    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我爸動手打人，這物件還是我媽。

    我上去哀求，拉著他的手，還跪下給他磕頭，求他別再打了。

    可我瘦小的身子骨，就這麼被推搡到一邊，嚎啕大哭，也沒能制止我爸一巴掌一巴掌落在我媽身上。

    那時候，我看著我爸一邊哭，一邊打我媽，那麼複雜的情緒，那麼複雜的感情。於是我抽泣著，半半卡卡的說著:“我結……爸……你別打了，我結……我結……”

    可能是爲了應景，這天上一下子劈了一個響雷，聲音剛落下，豆大的雨點就澆在我們臉上，可誰也沒動彈，除了爺爺，都哭的聲嘶力竭。

    過了一會兒，山上冒出了火光。

    那是小胖兒的墳，連個儀式都沒辦，就這麼草草下葬了，還是在這種暴雨天。

    山上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終於讓我們家的人有了動靜。

    在這大雨裡，我爸把我摟到了懷裏。

    “小羽啊，是爸對不起你，爸對不起你啊……”

    這一晚，我們村子裏都被這哭聲給席捲，沒有一家一戶是睡著了覺的，都睜著眼，生怕惡鬼再找到他們家裏去。

    淋了大雨，第二天我媽就發了燒，躺在床上病病懨懨，臉色蒼白，也不想吃飯。這纔不過一天，我媽那臉上就看著瘦下去一截，臉上的顴骨也凸了出來。

    王瘸子接到了信兒，帶著傢伙事兒就過來了，見著這凝重的氣氛，覺著也有些尷尬，嘆了一聲:“福兮禍兮，福禍相依，這未必就是禍事。”

    沒想到，他說完這話，我爸這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誰家孩子遇到了這樣的事兒，做父母的，能不難受？

    “得了，也別難受了，把這些需要的東西都準備準備，後天是十五，鬼門開啟的時候，正好趕著這個日子，將兩人的婚事給辦了。”

    爺爺顫顫巍巍，接過王瘸子手裏的黃紙，上邊用硃砂寫著要用的一件件的東西，越看，他這心裏是越難受。

    接下來這幾天，沒幹別的。

    去那城裏買了一堆的東西，要給我做彩禮。

    王瘸子說，這兩天得把燈籠點上兩天，說是要讓人知道，我要成婚了，到時候鬼煞必定高興，他們家還能多落一些好處。

    大紅的燈籠，在小風裏麵盪來盪去，裡面的燭火忽明忽暗，映照著下面的綢緞。通紅的綢緞，掛滿了他們家的房梁。除此之外，這門口還堆了一堆“金山銀山”，全都是從城裏買的紙紮的幌子，染上金銀的料。這院子裡面還堆著一堆的紙紮彩電，說是我以後到了下邊，不愁沒吃沒喝。

    村那頭剛辦了白事，這村西頭就掛了紅。

    這讓正在守著自己兒子牌子的小胖兒媽怎麼能甘心？

    聽到了訊息，不管不顧，非得跑過來，在他們家門口大鬧一頓。

    可，真到了門口了，看見他們這臉色都不好，像是被什麼吸了精氣似的。

    小胖兒媽就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喉嚨，啥話都憋回了肚子裡。

    爺爺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小胖兒媽啊，來，進來坐坐吧。”

    他們兩家其實交往不錯。頭前兒聽著訊息，還以為是大伯家的孩子結了婚，當時她還破口大罵，說是這老爺子剛走，這兒子就開始結婚了，沒一個好貨色。

    現在想想，跟這老陸家相處這麼多年了，人也不錯，總不能幹出這種糊塗事吧？

    “我就不進去了，你們……這是怎麼了？”她頭上還扎著白布條，面容滄桑，黑眼圈眼袋濃重，一看就是有許多天沒有休息好了。

    爺爺也不打算瞞著她，只是這一想，心裏就難受。

    “我們打算給陸羽成婚了。”

    這十來歲的孩子，要跟誰成婚去？

    想想這老一輩兒天天傳的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小胖兒媽心裏“咯噔”一下。

    “老陸頭……你該不會……”

    爺爺擠出了一個跟哭似的笑，看的她心裏也是一酸。

    頭前兒她也是生氣，說出了“一命換一命”這種話，結果誰能想到，這真真成了一命換一命了。

    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有些事兒突然也就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