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牽夢榻(六)
她的指尖纏繞著黑氣,額頭上的青筋瞬間暴起,樣子十分可怕。劉昊張大嘴巴,一臉驚恐的表情,就在洢水靠近他的一瞬間,他竟然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如此情形,倒叫洢水措手不及了。這哪裏是當年英勇神武的將軍?分明是個軟蛋!可這張臉,騙不了人啊!
一陣白霧升騰,洢水抬頭,見那白霧中隱約顯出一個模糊的人影,便大喊道:“你確定沒有認錯?”
人影佇立不動,一陣風過,帶來了沐連城的話。
“他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他,你還是放棄吧!他家裏還有娘子等著他回去呢!”
“什麼?”洢水咬牙切齒的站起來:“他竟然有了妻子?我們早就有了幾生幾世的約定,他怎麼可以娶別人做妻子?不可以,這絕不可以!”說著,洢水的指甲瞬間暴長,對準劉昊的心臟便要戳下去。
就連看熱鬧的鳳舞都差一點叫出聲來,沐連城卻面不改色的看著夢中的一切,他知道,洢水深愛面前這個男人,儘管他改變了性格,失去了前世的氣息,就憑這張熟悉的臉,洢水也捨不得殺掉他。
果然,那如刀子般尖利的指甲停在了距離劉昊胸膛不到半寸的地方。洢水望著那張臉,怎麼也下不去手。
就在這時,沐連城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身上的蠱是你下的,如今你來探探,看看前世他是怎麼想的。”
洢水收回手,將信將疑的將手心放在劉昊的額頭上,平靜心緒,認真感受。
雖然已被鳳舞解去千年,但蠱的氣息還在,只是微乎其微,便是當初它的主人也輕易察覺不到。讓這蠱的氣息增強,也是這床榻的功效。
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從這條蠱進入霍去病的身體,便一直被抗拒,他無時無刻不在反抗著它的控制,直到蠱被解掉的那一刻。
一種掩飾不住的悲傷撲面而來,沐連城望著帳幔下若隱若現的影子,忍住不發聲。
“他從來…從來就不曾對我動心,那些深情,竟全都是裝出來的?”洢水顫抖著聲音說,沐連城聽到,不曾說話,他知道此刻說什麼都無益,沉默就是給她最好的答案。
只是瞬息,霍去病的靈魂被放出了帳幔,他還緊閉著雙眼,臉色發白。沐連城袖子一卷,將那靈魂收入袖中,抬頭便看到洢水已經走出帳幔,面上的血淚蜿蜒而下,襯著臉色更加蒼白。
“我們的故事,沐先生是否感興趣?”洢水停在沐連城的面前,悠悠說道。
“如果你不想帶著前世的記憶投胎,便講出來與我聽。”沐連城將袖子裡的靈魂放了出來,任由他躺在地上,反正靈魂是不會得風寒的,等天快亮的時候送他回去就是。
伴著蟬鳴,洢水的聲音輕柔如流水,這刁蠻厲害的背後,還是有著幾分溫柔。她慢慢的講著,沐連城耐心的聽著,不知不覺天亮又天黑,幾番晝夜交替。洢水講述自己故事的同時,眼淚從來沒有停過,直到講完的那一刻,沐連城發現那血淚已經消失,自洢水眼眶中流出的是清澈的淚。
洢水抬起頭,露出釋然的笑容:“我不再是厲鬼,放下了今生所有的禁錮,終於可以進行一場新的輪迴。”
傅銘淵的突然出現叫沐連城有些措手不及,縛魂鎖纏住洢水的雙手,將她帶入光中,很快消失在空氣裡。
沐連城望著洢水消失的地方許久,此刻他的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感觸。
結界被鳳舞解開,她帶著滿臉淚水的琉璃和溫熙走了出來,剛要說些什麼,忽見一個僕人衝了進來,一見鳳舞便大聲說道:“主人快下去看看吧,一位夫人帶著丈夫在樓外跪了整整一日了。”
鳳舞有些奇怪:“為什麼要跪在鳳舞九天的樓前?可是我樓裡的人做錯了什麼事?”
“自然不是,那夫人的丈夫身上冰冷,面色鐵青,儼然是一副死人的樣子,可呼吸可有可無,大夫看不出什麼問題,便有人說可能是中了邪,這不,那夫人便趕到了我們這裏,跪在門前,請求主人救她丈夫一命。”僕人說道。
鳳舞與沐連城對視,目光全都鎖定在劉昊的靈魂上。真是糟糕,故事聽得太投入,竟然忘記將這靈魂送回去。
鳳舞連聲吩咐:“快去,將那夫人請進來,連帶她丈夫的屍身也抬進來。”
僕人應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有一個夫人哭哭啼啼的跑進來,見到鳳舞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抱住她的大腿哭訴道:“求求鳳主,救救我家夫君吧!”
鳳舞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是推開也不是,任由她抱著也不是。她向來嘴損慣了,實在不會安慰人。正沒有辦法的時候,劉昊的身體被僕人們抬了進來,總算叫鳳舞鬆了一口氣。她輕輕的推開劉氏的手,快步走到劉昊的身邊,對沐連城用了一個眼色。
沐連城會意,趁人不備拉起了劉昊的靈魂,用力的將他推向自己的肉身。
靈魂歸體,人的臉色也逐漸好了起來。鳳舞鬆了一口氣,命人將劉氏送下去休息,留下了劉昊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