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醉夢 六
早知唐寅的反應,秋香只用一根玉簪挽起頭髮,如今將玉簪抽取,三千青絲瞬間散落,秋香將外袍拋落在地,只著紗衣,腳尖點地,身體輕盈的落在了蠟燭圍成的中心。
一陣風起,一條碧色的綢紗自遠處飛來,正巧落在了秋香的身上。素手執紗,隨風舞動,便像是準備隨風而去的仙子,沒有一絲一毫的裝飾,卻更加美麗神秘,讓人移不開眼。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陣低沉的簫聲,秋香隨簫聲舞動綢紗,腰肢竟比那綢紗還要柔軟。複雜的舞步,卻看起來無比輕鬆,秋香轉身,將那碧色綢紗丟擲,還未觸碰到唐寅便收回。
唐寅伸手去接卻撲了一個空,著急之時,正對上秋香柔媚的眼神。只是唐寅不知道的是,方纔那綢紗被丟擲之時,一滴淚水自秋香的臉頰快速滑落,滴落在地上,轉瞬即逝。
簫聲忽然轉音,曲調變得悲傷無比。唐寅的目光一直注視著秋香,看得是那樣的仔細,彷彿要將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的刻進心中一般。
曲調變幻,這是一個提示,子時就快要到了,秋香明白,她和唐寅的露水情緣也要就此完結了。她強顏觀笑,用力的舞動著綢紗,動作越來越快。
身體旋轉起來,手中的綢紗打翻了蠟燭無數,將火苗帶到了秋香的身上。只因動作極快,唐寅還未能反應過來,秋香身上的裙子已經燃燒大半。
“娘子!”唐寅驚呼上前,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竟不能動彈。他驚訝的抬起頭,卻看到秋香的手發出一陣白光,在她身體的周圍放出一道屏障,將唐寅擋在了外面。
花苗很快彙集成的火焰,秋香的整個身體都被火焰籠罩,火光照亮了她蒼白的臉,帶著淚水的雙眼。
唐寅還在努力撞擊著屏障,只是一個早就虛弱了的魂魄,又怎能鬥得過創造眼前這些幻境的畫魂呢?
“娘子,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唐寅強忍著心中的疼痛,大聲質問道。
“你都知道了不是嗎?”秋香看著唐寅,淚水不斷落下,卻還是擋不住火勢的蔓延。
唐寅絕望的跪在地上,他聽到了,在門外,他什麼都聽到了,可是,他不想離開秋香,儘管這一些都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幻境,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有秋香在,假的也能變成真的啊!
隨著火焰的焚燒,秋香的身體開始虛化,此時,在唐寅的身後出現了一道白色的門,那是通往人間的大門。
“我最後喚你一聲相公,你快走吧!我只是一個亡魂,我不能陪伴你一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就當是一場夢,或許你會記得,或許你會忘記,不過沒有關係,我至死銘記。”秋香的身體終於化作了粉末,隨風消散。
畫魂不見了,畫中的世界便開始坍塌。唐寅想要撲過去,卻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用力的向後拖去,白光耀眼,閃的他睜不開眼睛,一陣眩暈之後,唐寅便失去了意識。
畫魂在畫中自燃,便是將畫銷燬的最好方式,只是等待畫魂的,便是魂飛湮滅。
唐寅睜開眼睛,朝陽的光芒刺痛雙眼。當他真正適應了那光芒之後,纔看清楚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床邊坐著一個端著扇子的男人,一雙桃花眼熠熠生輝。
“我這是…在哪裏啊?”唐寅摸了摸後腦勺,慢慢的坐起身來。
“你在我的酒肆裡啊!昨夜你喝多了,便趴在大堂裡睡的不省人事,嘴裏還不停的說著胡話。我的小廝不忍心看你露宿街頭,便將你搬到了我的客房中。”沐連城不慌不忙的回答。
琉璃偷偷撇嘴,奸商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是越來越好了,看看,臉不紅心不跳的,真想去隔壁成衣店借來尺子量一量他的臉皮究竟有多厚!
唐寅感覺有些頭痛,他揉了揉太陽穴,聲音悶悶的問道:“多謝老闆收留,只是不知在下說了什麼胡話?”
“嗯…”沐連城小動作的搖晃著扇子,一陣陣清風帶著絲絲香氣撲向唐寅,他狠狠的打了幾個噴嚏,感覺頭疼好了很多,正想追問,卻聽到沐連城悠哉悠哉的答道:“只聽到什麼秋香啊,娘子啊之類的,想必公子離家太久,想念娘子了吧?”
聽了沐連城的回答,唐寅瞬間清醒了過來,他瞪大眼睛望著沐連城,卻找不出絲毫隱瞞的跡象,終於還是卸下氣來,喃喃道:“居然…真的是夢嗎?”
沐連城不答話,只是一個勁的搖晃著扇子,露出了匪夷所思的微笑。
唐寅下床,對沐連城說道:“在下叨擾多時,如今也該離去了,請問在下花銷的銀兩是多少?”
“公子的銀兩早就已經付過了。”沐連城答道,他站起身,問道:“敢問公子姓名。”
唐寅微微低頭:“在下唐寅,字伯虎。”
送走了客人,琉璃回到了沐連城的寶庫,那裏是琉璃最喜歡的地方,她瞥了一眼牆面,那原本空著的地方現如今被一幅燒掉一角的畫填滿,上面的美人栩栩如生,眼神勾人卻不見嫵媚,叫人心醉。
猛地想起唐寅離開之時嘴裏的喃喃之語:“那絕不是一場夢,秋香,用盡餘生,我定會尋到你。”
大嘴巴的琉璃將自己的另外一隻手都掐出了指甲印才忍住已經到嘴邊的話:“秋香還要百年纔可恢復,若你當真要尋她,還是下一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