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
玄安閣大殿外的銅鐘被人敲響了,急促且聲勢浩大,雄渾低沉得如猛獸悲鳴。
玄安閣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往大殿趕去,這是有大事發生了。
大殿內的摩睚像不翼而飛,地上是被撕碎的黃符。更為引人注目的是,地上那兩具交疊在一起的屍體。
莫無道面色沉重,道:“速去通知蘇家和陸家前來認領二位公子的屍首,摩睚現世了。”
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屍體,眼中似有悲憫。
應慕於和莫辭聽見鐘聲,匆匆趕來,不知發生了何事,眾人神情嚴肅,二人撥開人群,走在前面的莫辭突然站住了。應慕於撞在了他結實的背上,鼻子碰得生疼。
“哎喲,你這是……”
應慕於話未說完,莫辭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他的手有點抖。
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你放開,你這是怎麼了,你給我放開。”應慕於嘗試著掰開他的手,莫辭使了勁怎麼也掰不開。
“別看,求你了,不要看。”莫辭抱住他,在他耳邊顫抖著說。
“你給我放開!”應慕於低吼道。
莫辭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放開了,應慕於對突然來的強光略微不適,等他真正看清時,膝蓋突然一軟,莫辭一把將他摟住站定。
蘇三和他的傻徒弟躺在地上,捱得極近,親密無間,好像睡著了。可他們永不會醒來了。
應慕於撲了過去,搖晃著他們的軀體:“包子,包子,醒醒啊,你們醒醒!”他伸手拍了拍陸鹹的臉,指尖一片冰涼,淚止不住淌了下來,莫辭眼眶跟著紅了。
蘇家和陸家的人很快到了,陸夫人剛到就哭昏了過去,現場哭聲不斷,亂成了一鍋粥。
“各位,害死二位公子的兇手,使城外瘟疫橫生的摩睚,其實就在我們之中。”莫無道突然開口道。
莫臨聽聞此言,悄悄進入了殿內。
眾人聞聲全都停住了動作。
莫無道繼續說道:“雖然我很不想承認,可摩睚就是我的大弟子——莫辭。”他突然轉身,指向莫辭。
應慕於本來正蹲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聽到這話立刻蹦了起來。
“你他孃的說什麼呢,再亂說就算你是我師傅我也照打!”
“慕於,別……”莫辭上前拉住他。
“莫掌門何處此言?”陸一山上前問道。
莫無道沉默不語,雙指併攏,默唸起了咒語。
困龍咒?應慕於雙眉緊皺,這是會讓妖物心神紊亂的咒語,很容易將其激怒。
莫辭牽著他的手慢慢收緊了,手心全是冷汗,眾人神色戒備的看著他。
莫辭感覺自己的腦子疼得快要炸開,一股氣想要從頭頂穿出來。
他抱頭跪了下來,應慕於一臉緊張的看著他。
“別擔心,我沒事……”冷汗從他臉上滴落下來。
莫無道的咒語念得越發快了,莫辭輕輕將應慕於撥開,狂風乍起,把四周的人吹散,隨著一聲怒吼莫辭化作了一條妖獸。
形若虎,眸似鹿,這是——兇獸摩睚。
眾人面色驚恐萬分,應慕於正想衝過去,被莫無道一把拽住了。
莫無道高聲說:“陸家蘇家二位公子,正是死於摩睚之手。”
“你放屁,莫辭一直跟我在一起。”應慕於爭辯道。
“哦,城外的瘟疫你做何解釋,摩睚現世,瘟疫四起,他已經不是莫辭了。”莫無道飛快的說道。
應慕於大聲吼道:“莫辭!莫辭!”
摩睚只是在原地焦躁的徘徊,對他的聲音充耳不聞。
“各位趁摩睚尚未清醒,迅速離開玄安閣,待我和應慕於徒兒將妖獸收服,為世人討個公道。”莫無道義正言辭道。
四下的人都走光了,應慕於不願接受事實,抱頭蹲在地上。
“徒兒,我們這是為世人安穩不得已而為之。”說罷,莫無道提劍朝摩睚刺去。
摩睚並未移動,莫無道像是撞上一道隱形的牆,將他彈開。
莫無道站定,食中二指置於胸前,口中唸唸有詞,揮刀一甩,一道劍氣衝了出去,將那道屏障破除開來。
莫無道掏出懷中符紙迅速貼到摩睚身上,摩睚毫無反應將身一扭,身後的尾巴將莫無道擊飛數米。莫無道摔得渾身難受,不免心驚,能使數千年老妖魂飛魄散的破魔咒對摩睚竟然全無作用!他看了眼蹲在地上的應慕於,看來只有一個辦法了。
莫無道站起身,聚集全身靈力,將其凝聚在手中的長劍上,他騰空飛起旋身朝摩睚揮去,劍氣將摩睚的皮肉破開了一道,可創傷尚淺。摩睚眼中靈光乍現,一束光洞穿了莫無道的胸口。
莫無道飛落下來,應慕於聞聲抬頭,跑過來將他扶起詢問道:“師傅,你沒事吧?”
莫無道吐出一口鮮血,氣息奄奄道:“咳咳,慕於,動手吧,他早已不是莫辭了。”
應慕於封住莫無道身上幾處大穴止了血,終於點了點頭。
應慕於站起身,看著遠處的摩睚,它的身上再無半分莫辭的影子。他拔出身後的銅錢劍,低聲念訣,朝摩睚甩出了兩道劍氣。
那妖獸體型龐大,卻身姿敏捷,輕鬆的躲開了。
應慕於劃破中指,將血液塗抹在劍刃上,朝摩睚奔去,一人一獸纏鬥在一起。
摩睚的眼殺傷力極大,所視之處,可迸發出靈光。應慕於只能不斷地躲閃,他手中揮出的劍氣,只能在摩睚身上劃出淺淺的傷口,他動作靈活,摩睚縷縷未能如願。
應慕於拿出定身符,趁其不備貼於摩睚身上,摩睚停下了動作,應慕於用符紙封住了它的雙眼,用劍對準摩睚頭部,準備將它刺穿——摩睚突然動了,甩頭將他擊飛。
應慕於單膝跪地捂住胸口,痛得好像心肝脾肺腎都被震碎。摩睚朝他走了過來,視線被阻礙後,摩睚行動緩慢,但距離依舊越來越近。
“慕於,符咒,以你的心頭血為引,用你父親創出的符咒可將其收服。”莫無道衝他喊道。
應慕於聽後,盤腿而坐,掏出一張空白的黃紙,腦中封印摩睚的那張符紙在他腦中不斷浮現,一筆一劃慢慢開始清晰——那張符,他曾在父親留下的古籍中見過。
應慕於用劍刺傷胸口,食指沾血,在符紙上筆走龍蛇,在摩睚的鼻息噴在他臉上時,將符紙打了出去。摩睚不安的扭動身軀,似乎十分痛苦,應慕於乘機一劍洞穿了它的心臟。
金光晃花了應慕於的眼,待他再度睜眼時,莫辭站在他眼前,嘴角是一道猩紅的血跡。而應慕於手中的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莫辭——”
莫辭伸出手,摸了摸眼前人的臉後,瞬間消散了。只留下一座摩睚像,上面是明黃的符紙。
“莫辭!!!”應慕於嘶吼道,突然一口鮮血噴撒出來。
他親手殺了他。
應慕於握劍的手開始發抖,直直跪在了地上,他心臟像是被誰撕裂了。
突然他脖子劇烈的疼了下,眼前突然變爲了黑暗,昏了過去。
莫無道看著昏倒的應慕於,臉上滿是快活:“好徒兒,你可是幫了大忙了。”
在大殿暗中窺探的莫臨跑了過來,單膝跪地道:“恭喜師傅,收服了妖獸,這天下第一除妖師非您莫屬了。”
“哈哈,我註定是要留名千古的,這應慕於你帶下去處理了,別讓我再見到他。”莫無道做了個殺的手勢。
“是!”莫臨將人背在肩頭,迅速離開了。
三日後,當今聖上下旨,封玄安閣掌門莫無道為護國使,天下第一除妖師,賞地千畝,黃金萬兩,享月俸百金。
莫臨侍奉莫無道穿上護國使的官袍。
“明日就是冊封大典,師傅穿上這衣服神氣十足啊!”
莫無道神情甚是得意。
“師傅,您答應過,收服了摩睚就讓我統領玄安閣……”莫臨拱手道。
莫無道整理衣袖的手頓了頓,道:“這是自然,你可是此事的大功臣啊!”
“謝師傅。”莫臨跪下行禮。
莫無道突然抬腿重重踢向他的頭部,莫臨被踢昏了過去,莫無道又連續不斷踢向莫臨的頭部,有汙血從莫臨口鼻中流了出來。
“來人。”
門外的弟子見此情景滿是震驚。
“莫臨以下犯上,帶下去處理了。”莫無道甩了甩袖子,出了門。
莫無道才走不久,出去遠遊的莫雪正好回來了,看到了房間裡的場景。
“這是怎麼了?”莫雪衝過去將莫臨扶起。
“大小姐,掌門吩咐小的把二師兄處理了,您別為難小的。”
“去把大夫叫來,有什麼事我擔著。”莫雪道。
“是!”
“二師兄!二師兄!”莫雪輕輕拍了拍莫臨的臉:“我纔出去不久,你們這都是怎麼了!”莫雪帶著哭腔道。
“小雪,去我房間……床下有個暗格……裡面有你爹的罪證……要不要昭告天下……我把決定權給你……做了這麼多錯事……我是罪有應得……還有啊小師妹……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莫臨說完這些,停止了呼吸。
“師兄!師兄!”莫雪呼喊道,卻不會再有迴應。
大夫到來的時候,現場已經沒有莫雪的身影。
莫雪潛入了莫臨的房間,摸索著開啟了他床下的暗格,裡面有許多大大小小的信封,還有一封親筆信:
我是莫臨,玄安閣弟子,如果你們見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死了。
我收集的這些罪證,是爲了將玄安閣掌門莫無道的罪行公之於衆,二十年前,莫無道爲了得到天下除妖師之名,殺害了應澤天夫婦二人,將應澤天封印的摩睚像佔爲己有。
摩睚不死不滅,可每一世性格不同,莫無道爲了名利,誤導眾人,命我將妖毒投入城中百姓井中,嫁禍摩睚。後此事被陸鹹,蘇文錦二人撞破,莫無道狠心將二人殺害,怪罪於摩睚。大師兄莫辭雖為妖獸摩睚,可為人良善,從未傷人。莫無道藉助應慕於之手,將其殺害,又趁應慕於傷重之際,命我除掉他。此人心狠手辣,我恐遭不測,特立此書,望見者將罪證呈於當今聖上。
莫臨親筆。
莫雪不可置信的看著手中的書信,心中滿是茫然,自己的父親竟然如此的罪大惡極,莫辭師兄,莫臨師兄,應慕於師弟,陸鹹,蘇文錦,城中的百姓……可那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啊!
莫雪開啟門,看著絡繹不絕前來祝賀的人,似乎下了什麼決定……
城內敲鑼打鼓,鞭炮齊鳴,百姓們都聚集在玄安閣門前,為收服妖獸的英雄慶賀。
一身華服的莫無道,站在臺上,滿面春風。
“感謝各位同道、父老鄉親,莫某人將妖獸收服,還盛世太平,是莫某人的本分。承得各位愛戴和聖上賞識,莫無道在此謝過了。”
莫無道話畢,臺下呼聲雷動,人氣頗高。
“冊封典例正式開始——”一官員宣佈道。
“且慢!”一道尖利的嗓音喊道,莫無道抬頭,原來是聖上身邊的樂公公。
“樂公公,有失遠迎,罪該萬死。”莫無道躬身道。
那太監斜了他一眼,繞過莫無道,徑直站到了臺中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玄安閣掌門莫無道,借摩睚之名,往水中投毒,濫殺無辜,草菅人命,即刻收押,三日後處斬。”
臺下一片譁然。
“小道冤枉啊!”莫無道撲通跪地。
“你女兒以將你弟子莫臨收集的罪證呈於聖上,你還敢抵賴不成!”樂公公斥責道。
三日後,莫雪看著斬首臺上的父親身首分離後,飲下了手中的鴆毒。爹爹,我們一家三口可以團聚了。
應慕於從床上醒來的時候,一名小廝正好開門將一封信和一個包袱放在了桌上,說是一名叫莫雪的姑娘給他的。
應慕於活動疼痛的脖子,坐到桌邊,開啟了那封信。
裡面交代了莫無道的種種罪行,和事情的前因後果,應慕於滿腔怒氣,又無處施展,莫無道已經死了。
他開啟桌上的包袱,裡面是一尊摩睚像,應慕於撕掉符紙,淚水不經意的滴落下來,他柔聲道:
“木頭,我想你了,我會等你回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