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三搖搖頭，皺巴巴的臉上緊張地左右觀察，不住地擺手讓我上船。見我還是沒動才終於忍不住開口:“小夥子，上船再說，我真的有事要告訴你，在這裏不方便說的，你相信叔不會騙你的。”

    “好啊！陳大為，讓我逮到了吧！”

    我正猶豫不定，皮三跳下船，來到我身邊拉我急匆匆就要上船，我立時打定主意，今天不弄個明白我不會上船，我甩開皮三的手，冷下臉看著他:“白天你受傷時看見我為什麼忽然那麼害怕？你到底怎麼了？現在這麼晚叫我出來，你又想說什麼現在就說出來，不要弄得神神秘秘。”

    “大為。你把叔當親叔，叔也把你當自己的親人看待。白天我是當時被河裏的邪物給嚇得發了傻，你不會了解叔遇見什麼古怪的場景。你相信叔上來咱找個地方好好聊聊你會明白的。”

    “白天你遇見了什麼？”

    “遇見了……”

    我咄咄逼人地繼續逼問，皮三臉色忽然就變得很凝重，還有些恐懼。他眼睛慢慢紅起來，神情猙獰地看著外面河面平靜的水流，語氣僵硬地說:“你真想知道嗎？你想知道我為什麼現在把你帶出來麼？”

    “想。”我肯定地回答。

    “那好，我告訴你，我白天為什麼害怕見到你，為什麼會出事。那是因為我遇見了一個人。”

    “一個人？”

    “沒錯，一個我應該忘記想要忘記，卻時時刻刻糾纏我的人。”

    “誰？你說啊！”我急道。

    皮三乾巴巴的臉上奇異地平靜下來，眼底卻還是猩紅色，他褐色的嘴巴動了動，輕輕念出倆個字。

    我一瞬間僵硬了，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來，像霧氣瀰漫在我的周身，使我身體冰冷看不清楚對面的皮三的神情。良久，夜色的風夾帶著河面特有的腥味灌進我的鼻子，讓我震驚中的神智慢慢回覆。

    我顫抖地問:“你說什麼？”

    “我說，那個人的名字叫，陳正。”

    陳正，確確實實被說出來的名字再次衝擊我的心底，我壓住冷意:“難道你看見的水月老是我父親！？”

    “沒錯，是你父親。只怕現在也只有我能認得出來了，你爺爺恐怕也不會相信。”皮三說出來後反而鬆了口氣，默默地嘆息。

    我死去多年的父親居然成為水鬼，我抬手摸上胸口處，那裏掛著的小小物件上端端正正寫著的名字正是現在我們所說的人，我無法想象自己父親成為水鬼的樣子，牙齒咬的緊緊的我艱難嚥下去一口唾沫說:“他怎麼會成為水……”

    “可能是怨氣，也可能是別的原因。不過能救他出來的只有你，我想帶你去見你父親，看看能不能超度他的怨氣好讓他超生。”皮三黯然地說。

    我忽然想要笑，笑容扯在嘴角的我簡直無法想象我一直尋找的父親現在的模樣，我咬牙繼續說:“他在哪兒？”

    “不知道，我想帶你去找，因為我覺得他可能已經糾纏上我。你是他唯一的心結。也許解了心結他會放了我。”

    皮三走到我面前，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大為，你幫幫叔也當幫幫你父親。我沒想到會碰到他，而且還被糾纏上，我活到這個歲數了，只想有一個安寧的晚年，我拼命想要找藥草救命，但是你父親已經想要我死啊！”

    那天下午的老房前，我握緊爺爺的手，感受他枯槁的掌背上青筋一條條暴起，鬆垮的面板沒有一絲彈性，我忽然覺得爺爺老得這樣快，來不及讓我好好為他做什麼他已經垂垂老矣。

    “爺爺，我想問一個事，我希望你知道不要怪罪我，也不要生氣。”我下了決心，把心口處的東西拿給他。小心地觀察他的表情:“爺爺，這個是什麼？”

    “這兒……”爺爺眯眼看了幾眼，忽然眼睛就睜大，怔忡地問:“你咋會有這個？這個應該早就隨著……”

    “什麼？”聽到爺爺話裏有話，我立刻豎起耳朵:“這到底是什麼？是有人寄過來給我的。我不清楚到底意圖是什麼，所以一直沒敢說。”

    “其實，這墜子是你父親的。”爺爺嘆息著用力地磕磕水菸袋，回憶起很早之前:“那個時候，你父親是一個撈屍人，認識了另一個人，聽說是救了那個人的命。那人好像不是什麼正經人，我便反對你父親和他過多牽扯，你父親也算聽我的，後來漸漸和他斷了關係。”

    爺爺默默吸了幾口煙，吞吐煙雲間無比傷感地說:“你父親突然去世，我已經悲痛欲絕，白髮人送黑髮人，大為，我不管你是怎麼弄到這個東西，我只要你給我發誓不要去牽扯這些事情，爺爺我老了，不想在自己沒閉眼前就看見你出事。”

    那日爺爺的話一字一句都在我心裏迴盪，父親死的時候這個骨雕跟著下了葬，這玩意屬於罕見的物件，能知道的更加是少之又少，可是皮三卻能在那刻認出來這個東西是我父親的，實在很奇怪。

    薄涼月讓周圍的河道籠罩在一片神秘的寂靜裡，崖子上被河水經年沖刷出來的怪異形狀在陰暗交替中如同潛伏的惡獸，隨時等待合適的機會一躍而起。我的思緒飄忽回過神，視線定定注意眼前的人。

    現在，皮三跪求我模樣悽然。我腦子忽然冷冷推開他說:“我父親在世時就是一個本本分分的老實人，他為什麼會死本來就是一個蹊蹺的事情，現在成為一個怨靈的他為什麼糾纏你，我看只有一個說法，皮叔，你是不是害死我父親的人？或者說你和他的死有關係？”

    皮三身體一震，好像被雷擊中，他估計沒想到我會這麼說，臉上的表情變了變勉強地說:“大為，叔能做啥呢？你想想，叔要是壞人能不早對你下手了？”

    “皮叔，你怕不是真的把我當傻子了。”我往後退開幾步，抱起雙臂繼續冷冷說:“我還記得你說你胸口處的蠱毒，恐怕你中的是咒不是毒對不對，而且這個毒需要我來替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