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祭典是大日子，這一甲子才能得幸見一回的盛典，怎麼能讓人不心動。

    聞訊趕來的人把村頭搭建的臺子前擠得水洩不通，還有許多從城裏來的，人聲鼎沸，吵得人耳膜隆隆響，我進到裡面的屋子，一個白淨臉的瘦子看見我高興地叫我陳哥，認出是同村的李又礁，和我關係還不錯，笑著問他:“你老孃今天怎麼讓你出來了？不念書了？”

    “嗨！這大典，是個人都要來，何況我娘呢。她就是用鐵把我焊在桌子上，我也得來。”

    說起李又礁的老孃，那是村子裏實打實一個莽婦，李又礁的爹生性懦弱，啥都拿不住主意，李又礁的娘也是個奇女子，知道自己大字不識幾個，對自己的兒子要求特別嚴，希望兒子能夠有出息出人頭地。

    和李又礁聊了幾句，我問他看見我爺爺沒，李又礁努努嘴朝屋裏示意，我明白過來爺爺可能是在裏屋，我便朝裡面走，結果剛走到門口，一個男的攔住我，我認出來這個鬢髮斑白的男人是村長劉德，也不好強進:“劉叔，我爺爺呢？”

    “打喜頭呢。”劉德拍拍我的肩膀:“看看，大為現在也長大了不少啊！”

    “叔，現在我都二十出頭了，你還把我當小孩呢！”我笑笑，知道爺爺在裡面打喜頭也沒再要進去。這個喜頭，不能被人打擾，執行者要一心一意，特別有講究的，簡單撿來說說的話就是有祭河三帖，第一帖是祭五禽，比如雞鴨豬，是供給龍神鵰享用的。第二帖是拔喜，用鐵鏈把龍雕從河裏懸調升起來，給其描鱗繪角，給河神塑身以求它繼續庇佑。第三帖就是最為關鍵的，送符，也就是我爺爺現在在乾的事，正宗的水符是藍色的，也只有像爺爺這輩資歷的人能請得動，給按照八卦陣龍雕貼上，再慢慢送回河底，這下一年的風雨也就順遂。

    劉德因為我爺爺的關係，對我的態度是客客氣氣的，不像對待旁人那種隨意。我和這種官職的人說話也覺得累，總覺得這個劉德笑裏藏刀不一般，假意客套幾句，劉德就被一個身穿綠紅交彩的男人也是今天的新郎官給叫走了。

    祭典這個日子恰逢初八，黃道吉日適合婚嫁建屋，村裏村外的數對新人也擇了今天這個好日子想借著吉意一起辦了。

    我知道村子裏有遊河這一個奇特的祈福風俗，便跟在新人的後面想要瞧個新鮮，在人群裡我一眼就看見村裏的那三對新人，他們朝半塘河的臺廊方向走去。其實新人特別好辨認，穿著衣服的顏色花花**跟孔雀似得，新娘子服裝還正常些，火紅的嫁衣款式特別，上面是件馬褂背子肩，下面是百褶流蘇裙，人一動跟流雲被風吹過一樣。

    “鏘嘚隆嘚鏘”

    戲臺子上的佈景完成，銅鼓鑼聲一敲，時刻恰得剛剛好的藝子撩著一身端正肅然的白蟒袍子扭著身端咿咿呀呀開了腔，唱得內容是九龍下江的傳說。等下戲唱完，所有人都會往半塘河集中，接下來就是正幕開始。

    河口邊，一艘艘船停泊在灣頭，上面的臺廊上擺放著長黃梨桌，桌上的祭壇已經開了光，花果也已經擺放得整整齊齊。我正盯著幾對新人好奇那頭紗下的樣子，就聽見幾聲咔咔的照快門聲音，我轉過頭就看見琦雪瑩在人群裡拿著相機在對著前面的人拍照。

    我瞄了一眼，這丫頭的照相水準還不錯，照片上拍得景物人像生動傳神。琦雪瑩感覺到我的存在，轉頭和我視線相對後冷冷哼了一聲換別的地方拍照。琦雪瑩的眼珠黑亮圓潤，別提，這丫頭生起氣那樣子還真挺可愛。

    日上三竿，河祭典正式開始。

    劉德穿著正式在一群人簇擁下登上祭臺，他親自把河幡豎好後，候著我爺爺不緊不慢上了臺，一行人燒香拜禮，三叩九拜盡了禮數，爺爺抽下腰身裡的水煙點燃吸叨幾口，又摸出一張水符，上面用硃砂繪製的奇特文籙看起來就像扭曲的蛇。爺爺把符往香上一伸點燃，嘬了準備好的酒朝符上噴去，一團焰火噴涌而出。

    “梆梆……”

    隨即木邦子聲響起來時，半塘河口那不知道鑄造了多少年的鐵鏈子響起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這鏈子是自祖先起便準備好用來捆住龍雕的，多少年來也沒見有鏽腐，想必不是凡物，所以說把這河龍雕請上來，這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