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笑呵呵地點點頭:“見了見了，晚上我出來倒泔水，看見那小閨女從伢子路往河邊去了，別說，你小子有本事有福氣，這個閨女行，千萬不要辜負人家知道不？”

    王嬸幾句話把我說得臉跟鐵燒似得，趕快道了謝往河邊走，從伢子路往河邊去的位置是半塘河，那裏都是撈屍人平常停泊的地方，琦雪瑩往那兒去，目的明確的八成是想問問那些撈屍人相關的事情。

    這丫頭也夠固執，一心想要辦的事情是削尖頭去鑽，村子裏誰不知道撈屍人的身份，成天和死人打交道，是隨隨便便能去招惹的麼？而且還是大半夜的去，她也不知道怕。

    我算知道自己遇見個難纏的祖宗，後悔當初就不該把她帶回家，弄得自己現在還要擔負責任。等下如果找到她，立刻把她送回以前遇見她的地方，事因我起，我負責安全送回，其他的事情就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大概走了十幾分鍾，月光破了雲層落在灌木萋萋的小道上，我打眼瞅見遠處有船正在往河口游去，眼尖地看見一個女子的身影在船上，正是琦雪瑩！

    她怎麼上了撈屍船？！

    驚疑下我大跑幾步衝上去，嚷嚷著:“琦雪瑩！你去哪兒啊！？”

    她從船上也看見了我，皺起眉頭扭過臉沒回我話，倒是船上的領班見我奇怪地看了看琦雪瑩，然後俯身向琦雪瑩問了什麼，琦雪瑩的回答好像敷衍住了他，他也沒再說什麼，繼續把船往河口劃去。

    這麼晚，也不知道她跟著撈屍隊要去哪兒，我看見船上的領班是同村的有著外號的‘皮三’，典型的混子，不上正道的一個人，不過論年齡我得叫聲三叔。他早年有機緣跟著一個老師傅學了幾手撈屍術，就因為他品行不佳，沒人願意僱傭他，纔不得已自己成了一支野隊幹起撈屍人這行。

    要不說鬼怕惡人呢。憑藉自己一身膽量，幾年下來隊伍幹得風生水起，這名聲越來越盛，皮三幹這隊伍也不知是什麼庇佑，出去做工極少出現紕漏，詭異的事情雖然也發生過不少，可是在他手裏的撈屍工基本都是能平平安安回來的，鮮少有過死人的案例。

    說起來也是一奇。皮三也不知是師從哪家，下河手藝獨樹一幟，自有妙異在其中。我有次得機會見識過，說皮三下河前，會拎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包裹裡面裝得鼓鼓囊囊全部都是泥土，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弄來的土，聞起來味道古怪，看起來泥質也不是平常的，黑得發亮，好像一顆顆的沙粒似得，特別細散。

    皮三拎出這土會沿著等會要開拔的船身撒上三圈，然後在圈子的東北方向插上三支香，點燃後這土如果顏色未變，就可以上船，如果土發生了什麼異樣，就說明今天的事情會有不祥，這個時候皮三就會根據其中的關係來辨別要不要繼續。

    正因為皮三的這捧神土，保護皮三遍遊江河野湖卻偏偏安然無事，有不少人衝皮三的名氣來投奔皮三混口飯。

    想到這兒我又想起來，明天不是百祭日麼？按道理不應該出船纔對，這皮三怎麼會在夜裏出船呢？不僅如此還親自下河。

    所謂百祭日，就是會在月滿一秋時舉辦的祭河典事，是村子歷歷代代不知道傳了多久的規矩，老祖宗訂的，既是爲了祭拜東河龍王，也是表達對河流裡的生靈敬意。歷代的人積累下來的東西總有其用意，我們都懷著這樣的敬意去的。

    皮三不尊規循矩我管不著，但是他怎麼能隨隨便便把我帶回來的人帶走呢？我不擔心琦雪瑩的安全，因為皮三有這個本事在。但是我找不到琦雪瑩，怎麼回去見爺爺呢？沒辦法，見旁邊有條小的，我也只好下了船劃出河口。

    月夜星光點點，河面靜然無聲。我划着船左右看，找著剛纔還能看見的人怎麼一轉眼找不著了？

    我把船往河中劃去，搖槳聲在夜裏輕輕響著，河上的霧意漸漸濃起來，我感覺到絲絲的冷意在往身體上涌，手搖得都發木起來，又劃了幾十分鐘，然後我就看見一盞白燈，沒錯，是一！盞白燈，我沒猶豫下意識就搖船過去。

    靠近了就看見裡面一條窄渠，岸邊植被茂盛，停著一條船像是皮三的船，我也停下船靠岸，抬頭瞅了瞅沒見人，猶豫了一會兒也沒見人從灌木叢出來，心裏覺得應該進去看看，剛準備下來走進去，草叢簌簌作響，一點燈火火光飄出來，隨著皮三那尖細的聲音也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