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後傍晚，蜀國。

    蘇州，隱梅山莊內。

    “懷言，你是說錦心就這樣消失在燕國大漠葫蘆口了嗎？”

    “百兄，我從葫蘆口回蜀國路上，策馬一路尋找，路上沒有一絲痕跡，故此趕緊一路快馬加鞭回到隱梅山莊。百兄拾翠齋的耳目遍佈天下，不知可有錦心確切行蹤？”

    這幾天來因為趕路，柳懷言不曾停歇。目前精神狀態廢頹不堪。他的身體因為沒有力氣來支撐，不自覺的佝僂著，聲音倦怠沙啞，不見往日瓊林玉樹之態。

    “那……宮中的人是？”白聞軒聽聞柳懷言日此說，想起一些事情而疑惑，再次確認的問道：“你所見之錦心，的確是一身流金紅光，一步臨空而飛嗎？”

    百聞軒一邊問，似乎不等柳懷言的答案，已經猜測到些什麼。

    他一轉身，蹙眉思考之間，將幾粒青白粉末掉在杯盞的茶裡。隨即將那盞茶遞給了柳懷言：“先喝盞青梅茶吧。”

    柳懷言將茶牛飲而盡，在旁邊領著柳懷言進莊的山隱看莊主將茶動了手腳瞪大了眼睛。

    ——以往莊主絕不會用這下里巴人的手段來對付人的啊，而且莊主素來跟眼前這都頭交好，為何這次會在茶盞裡下藥呢？

    “我所見的錦心的確是這樣。不過，百兄，什麼宮之人？你可是有錦心訊息？對了，剩下那匹寶馬我已經找人……”話未說完，柳懷言飲過的藥效出來，生生倒在在一旁等著他藥效發作的白聞軒身上。

    “山隱，柳都統太累了，你將他扶到明月軒那間小院裏。再去廚房安排一些滋補燉湯和青菜稀粥，這藥效可能要持續到第二天深夜才醒。他若醒了，給他說我已經給他安排了一大早回親冧門的車馬，讓他安心。至於他問起唐姑娘之事，你不必作答。”

    百聞軒指尖落在柳懷言杯盞裡的粉末，不過是一些讓人進入休眠的藥物，不會給機體造成損害。

    “柳兄，今日是青帝嬴妃冊封大殿，我只能暫時把你留在這裏。既然她已經找到了他，我也不會再那麼愧疚。”百聞軒沉重的嘆息道。

    “山隱，再給我準備一輛馬車。”百聞軒吩咐到。

    “莊主，您要去哪裏，我能同去嗎？”

    “我一個人去王城禁宮，你且留在山莊裡等老夫人回來。安頓好柳都統，你命人把老夫人的佛堂再仔細打掃一遍。”

    百聞軒走出隱梅山莊，坐上門口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在車窗裡看著京畿方向的天，那邊一片紅彤彤，金燦燦，比往日的霞光美上千百倍。

    這種美，讓他想起一些事，一貫風姿瀟灑的百聞軒，止不住的嘆氣。

    碧落九重天，最高一重。

    千虹闖雲，煙霧沾翠，桐宮風清氣嵐。

    “神尊，你看這綸心鏡裡重明鳥附身的凡人，竟穿起凡人婚嫁的紅袍來。”一位仙者的聲音穿透在雲層裡。

    “看到那宮殿四周盤旋的雀鵠，鷹鷙，鶖鳥，青鳧了嗎？那是重明神魂回魄，不是一個凡人。”南凰神尊垂著眼簾，打望一眼綸心鏡裡的景象說：

    “第季，你去期丹宮稟報巾棋尊神吧，只需陳訴重明在人界就好。”

    “無望山上的冼華雖拿著自己母親羋刎在方壺神丘所煉的遮天傘，遮擋了自己和那妖靈狸貓在人間的行跡，不知道會不會一同被上古之神巾棋發覺。”弟雲小仙提醒神尊到。

    “那傷神匕，他恐怕也一起帶著了吧。”南凰又撥弄起那張箜篌，她纖細的手指，每觸一弦，則絃斷生煙。連空落落的啞音都沒有，只有煙塵飛在空中四散不見。

    只是那斷掉的長弦，在斷掉以後，自身又重新連線，長出新的琴絃來。南凰撫琴而無音，只是喜歡這箜篌斷了又連。

    “冼華的確隨身帶著那破神障的利刃。”

    “祝他隨願，免了我也去那泥淖之地。”

    “她究竟把鳳兮上神的魂魄藏在了哪裏？”第雲在說的時候，看見南凰雙眼迷離的投入倥傯淒冷的光，嘴角一抹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沒笑。

    “妹妹，我一定會找回你的神魂，等你重生。再此之前，我一定將重明的神魂震碎成九九八十一塊，讓她永遠回不到魄裡。”

    “神尊，還好我們在重明醒來之前就已經用綸心鏡發現了她在人界的蹤跡，不然她法力恢復設了神障，現在很難追蹤到她的行跡，正好那傷神匕是勘破神障的利器，我們現在只需要靜觀其變就好。”

    天棋宮。

    “神尊，人界蜀國出現了七色神彩，桐宮那邊南凰神尊恐怕又要派第雲第季過來了。”

    一個白髯白鬚白袍的天神，對著正在面對黑木書架翻閱神典的黑髮金冠，一身金邊玄袍，目燦星輝，風姿絕勝的上古神尊巾棋稟報道。

    “卯貮神尊，你和莫天神將，啟天陽君，一起將禁流屏翻轉。”

    “封掉去五界的禁流屏之前，您要先去凡世一趟嗎？還是將眾神尊召回碧落天？”

    “不必，禁流屏只能進，不能出。當年苦海里堪忍世界的雜質依舊在六界散漫，我去開解度化一些苦厄和不甘，隨便探知妖魔獨孤嶴身在何處。”

    “若是堪忍世界脫離了苦海的束縛，六界將在幾百年煙消雲散，重新回到混沌之初，天地無物。無生靈，無草木。也就是說，連神都不會有。只有一天比一天的寒冷，再也孕育不了任何的生命。”

    “連禁地魔界永夜城，裡面已經長不出大一些的蘑芋，菌菇，和白苔絲。若不是那在桐宮的南凰神尊五萬年多前取走了原本在苦海鎮住堪忍世界十方的創世神盤古牙齒所化身的其中一枚玉珏，天地何須遭此荒劫！”

    “若是獨孤嶴喚醒魔神不朿之心不滅，六界依舊是危在旦夕。”

    蜀國，金殿。

    大殿之上的被神尊重明附身的錦心，雖著一身大紅錦緞，因為未帶鳳冠，而是飛天髻帶百合冠，清素風雅之極。

    她面容嫻靜，端莊嬌俏，天生尤物。與眼前李千山相對時莞爾一笑間生出百嫵千媚，將底兵侍好兒郎和朝堂百官與近處王侯，看得發了痴相，都止不住的誇耀，嘆息。

    “老夫跟著冧帝和前蜀帝去吳楚一帶的水鄉江南之地，也沒遇到能跟皇妃姿色燕平的絕色。”

    “陛下，您看這金殿外百鳥齊鳴，都在為您和嬴妃祝禱。”

    重明壓根不在意鸞鍾大鼓和百官百鳥的祝賀頌禱之聲。倒也毫不掩飾自己的笑意，與眼前一襲金龍喜袍，模樣如清明宮裏陪自己下棋的清明毫無二致的帝王李千山接受群臣的叩拜。

    “嬴，圓滿有餘，故而今日朕封錦心為嬴妃。”李千山的聲音裡也全是酣暢淋漓的快意和喜悅。

    此時想起幾天前的事，李千山壓根覺得眼前的喜悅是自己醉酒後的一場夢。戲文裡所寫的“但願長醉不復醒”，唱的就是當下自己的心情。

    幾天前，葫蘆口。

    除了葫蘆口便是一望無際，豐腴肥美的草原腹地，草長花幽，雲急風追。

    ——這也是唐錦心和柳懷言來此地的原因。

    重明在錦心身體裡甦醒後，立馬將這隻傷自己的狐狸懲處。

    本來就力大無比，擅逐猛獸，作為碧落九重天上最尊貴的神尊之一的她，根本沒把這隻青丘小九尾狐放在眼裏。

    只是一隻青羽掃下去，整個沼澤的水草全部向嬌奴的身後飛去，嬌奴重重摔在光禿禿的沼澤地面。因為沒有草減輕重量又法力被眼前神尊所束縛，嬌奴看著自己的原形狐狸身子慢慢下沉。

    重明神力再一掃，嬌奴渾身是傷，立馬原形畢露，一隻尾巴斷在不遠處，陷在沼澤深處。

    “你這妖靈，要是前幾年遇到我的時候，興許唐錦心就把你放走了，順帶幫你解決青丘的危機她都能做得出來。遇到本神尊，你可真是造化不好。得了，拿你我掂量一下自己神力恢復了幾層，八成已然不錯，我得去那個荷花的亭子裡找清明模樣的人了。不過本神尊一想，要不是你開啟鏡影樓，我也不會受到妖邪之力的侵蝕反而神力這麼快被激醒，就當我受你恩惠了。斬你的尾巴，是因為本神也見你實屬不易，心腸靈性不壞，青丘至從青禁狐君死後這幾萬年先是與蠣鮫一族兩萬三千年的戟鉤交戰，後來是與戎豹和狸貓混戰一萬年有餘了。本神尊就度你為人吧，從此你與青丘煙生林就林我兩相忘了。”

    “神尊，不要！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還有要做的事沒有完成。”嬌奴在澡澤裡，不放棄的掙扎著，苦苦哀求道。

    “你啊，就放心入人輪吧。那些未完成的事，從此就是其他狐狸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