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我們八人怎麼樣了？”

    “等皇兄醒來，也許你會願意聽他給你講述從前。我希望除了他所講，你不會從其他任何人那裏聽到從前。”

    說完，念珠吩咐紫衣侍女裝備飲食，帶著生煙往門外走去。

    錦心琢磨著念珠的言語環視這小築，走到那有錦心李千山都在身後的畫像前屏退了所有人。

    紅虯在千山的衾被裏鑽來鑽去，用自己的幾隻手去摸他的髮髻和鬍鬚，咿呀的叫著，然後一雙眼睛無辜悲傷的看著錦心。

    錦心把紅虯收到袖子裡——放心，我把千山他還給你，還給念珠。

    “嬴，圓滿有餘，所以為嬴妃。”

    疊加趺坐，錦心把醫治錦青後最後的這一粒佛身舍利取出。——李千山，我並不是希望你甦醒給我講從前之事，恐怕那些你在我背後的從前，也只是弱水三千取一瓢，卻愛錯了我。也是一廂情願，萬般可憐！如今我回來，回到這小築，也許是天機安排我回來，安慰被辜負的你罷。得益於失憶，我對從前都已經放下，見了那些畫像和高出平常一尺的床底星月，反而放不下你就此沉睡。

    打坐念法，錦心先給千山輸了些真氣，但氣不知流到了何處去，化為縷縷白眼。錦心心裏有點慌張，拿起佛骨舍利裡的佛元坐去李千山前面，將舍利推到他丹田。等錦心將李千山放平，那舍利自顧自出來，佛光閃閃。

    錦心嚇得臉上冒出汗來，怎麼會？——這佛骨舍利可是與一切病痛蠱毒相剋，能治癒一切癔症夢魘的萬靈丹。錦心強制用了九成內力，再將舍利輸入李千山丹田，隨後靜待結果。

    那佛骨舍利像被逼出來一樣，錦心用法力灌入幾次，都如法將其留在他丹田。錦心皺眉一思，既然此物不可進，那其他藥物呢？

    咬破自己的小指，錦心滴了一滴自己的毒血在他喉中，慢慢的這毒血也自己漂浮退出，落在被子上。拿出天心蠱，一樣蠱毒不可進。李千山體表有溫度，如平常一樣有呼吸起伏，卻不餐不飲，百物不進，是什麼道法？

    難道是這小築外的五行陣？是五行陣搞的鬼，還是護魂留魄的陣法？

    錦心猜來猜去，實在沒有辦法，只得在他耳邊喚他，千山，千山，我是姝虞。李千山呼吸如常，沒有任何反應。

    拉著李千山的手，錦心頹倒在他床前：“我這一路其實內心好害怕，爲了身後的人才裝作有一副強硬的肩膀，我好怕救不回花善，也救不到你。千山，我想回天心崖萬卷樓。”

    李千山的心脈突然跳動很快，錦心用力壓著他的手上脈象，果然他脈象與之前有異。他的面色和五官卻一如之前，沒有絲毫變化。他的神思在，身體還沒有甦醒的跡象。過了一會兒，他脈象又平穩下去。

    錦心想起在如憶客棧柳懷言包袱裡的那一闋詩，便輕輕的念起來：我有相思意，與君書為知。又恐昨夜風，青鸞耽行程。

    果然，李千山脈象又從平穩到跳動很快，但是面目沒有任何改變，人沒有復甦。看著手心的佛骨舍利，珠圓玉潤，通透光潔。錦心用最後的真氣，把佛骨舍利注入自己丹田。

    ——我要恢復自己的另外五成功力，恢復記憶。

    ——我要把千山和花善救回來，哪怕是開啟自己一直住在床底的秘密，哪怕餘生我都睡在床底。

    羌國，黃土紛飛，鼓聲震天。

    一片空地上有幾十只帳篷，帳篷旁有幾萬人的軍隊在操練，擂鼓臺上的大鼓是兩隻母牛的牛皮所縫製。擊打的一對鼓棒以成年人的頭骨為錘，腿骨為棒，頭髮系褚石為墜。

    “羌王，你看這一副畫上的峨眉山，那畫上的女子，如清仙。”

    “羌王，蜀國物美地豐，溪流眾多，攻下蜀國以後，我民將後世無憂。”

    “羌王，現在蜀國國君陷入沉睡已經好幾年，雖有前蜀君冧帝主政，因為前幾年帝位更迭不是禪讓，內部已經出現分權之象，我們何不趁現在，一舉攻下蜀國。”

    背對著眾將領的羌王，高大勇猛，揹着手看著與自己東南部接壤的蜀國地圖，那上面所標註的高山令人神往，那蜀國地圖上紛雜的河流纔是真正的【安福之地】書裡所講的碩果累累，平地流奶之處。

    他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

    蜀國，京州，錦一樓。

    食詎族的噬魂蠱，在錦心腦中擺動。刺痛一下接著一下，錦心丹田處流動一股強大的氣流。

    一個畫面閃過，錦心披著一身白色貂裘站在寺院山門前，看著遠去的一個男子披著黑色斗篷提著長劍離去遠去的模糊背影。一直站在原地，彷彿等他回過頭來看自己一眼。

    有一個混沌的聲音傳來，卻是一句：“你已經貴為嬴妃，如何能再與我相配？”

    那個人頭也沒回，一直往寺院的覺路走下去。覺路兩旁全是冬天落下的松果，而天空上櫻花追著雪，不停的落呀落。

    大寒不覺。

    那人背影遠去，醒來唯有淚兩行，彷彿整個人凍成冰。錦心用力裹了裹貂裘，怎麼還是寒徹入骨？好冷，好冷。

    又是一個畫面，英紅桃白飄舞在湛藍晴空。錦心坐在一個小院前，面對小池。旁邊人來人往，有一老園林師傅，精神矍鑠著一層灰布衣，腳步如飛往前面的院子走去，身後跟著兩個小孩子。

    “梧桐會引來鳳凰，伐了前院那珠千年桐木移到城外去，陛下說整個前院植上合（歡）樹。”

    只聽得幾聲巨響，一樹純白的梧桐花散落紛紛飄到前院來。錦心依舊披著貂裘，心若無物，眼裏冷漠。只覺得身體裡好像有很多根弦，每一根都在四月的春風裏顫抖著，總覺得好冷，好冷。

    最後是自己在昏迷之中，有人抱著自己輕輕的交給別人，那人身上暗暗的香味，像正月裡逛燈會擠過層層人群，在一座小院裏尋得的一樹枝稀疏的臘梅。

    “還是把她送回天心崖吧，幾年後，我去找她。”

    那些記憶，蒙著塵埃和一地落花，恍恍惚惚，似冬似春，猶如隔世。

    ——是百聞軒吧，最後信守諾言在劍門關假裝和我偶遇，帶我出蜀的人，那個隱忍淡泊，刻意隱藏自己感情，滿園種滿梅花的人。

    錦心都想起來了，自己與錦青，花善，念珠，自在和尚，柳懷言，百聞軒，李千山的相識，以及自己究竟為何失憶被藏在天心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