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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四方舊桌 斷腿將士

    也是這樣的天色將盡,整個世界都麻麻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寒冬,也是這樣烈馬的嘶鳴之聲。

    依舊這麼大的陣仗,出現在這樣的荒野,已經睡在自家竹樓二樓的老伯早就警覺起來,如此大的動靜,遠遠傳來讓他已經開始慌亂。

    “噓,你們別出聲,我出去看看。”老伯強忍著內心的擔憂,對著寬敞屋子裏黑暗中微微的響動聲說道。

    近了,近了,那些馬蹄聲,人聲更近了。

    “老伯,我們來看看你。”張清碧對著推開高高柴扉,衣衫單薄,披著一床爛棉絮,在寒風中給他們開門,身體瘦弱的老農說道。

    “本來我們回到今天相遇的地方,想幫你把那些沉重的紅薯運回來,到了卻看發現你已經走了。”

    “哦,我有板車,一兩趟就可以運回來。”老伯警惕的盯著這些牽著馬匹,看著氣質很像軍營出身的弟子說道。“中午的時候,不是隻有你們兩個人嗎?”

    “啊,這些都是一路暗中保護我們的師兄弟。”張清碧據實已告說。

    “你們……”老伯欲言又止,他不明白這些人天黑到訪,來找自己的人的真正的意圖。

    ——他擔心,這些年擔心之事,會突然發生。

    俞子將很快看出老伯對突然出現的這麼多人的戒備之心,還有惶恐不安。於是馬上開口安撫他說:“老伯,您別怕,我們只是擔心您無法運輸那麼重的紅薯。如今我們看您已經將紅薯拉回,不需要我們幫助,我們馬上就會離開,天寒,您回去繼續休息吧。”

    “好。”那老伯說。

    俞子將拍拍張清碧的肩膀,示意她該走了。

    張清碧轉身的時候,那老伯竟然突然開口問道:“如今這天下,是不是已經姓俞了啊?”

    ——這老伯竟然會問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將俞子將,張清碧還有身後的師兄弟們,個個都嚇得不輕。

    “老伯,您以後對旁人可別亂說話!如今還是李家的天下,青帝冧帝如此賢明,怎麼會姓俞?姓俞的俞家軍已經被我們都……”十七師弟正要說下去,被一向最謹慎的十二師兄拉住。

    “還是李家的天下嗎?”那老伯露出複雜的神情。

    “是啊。”另外一位小師弟說。

    “那俞家軍呢?”老農追問道。

    “老伯您深居山林自然不知道,俞家軍他們乃是狼子野心,投敵賣國的叛軍,他們已經全部被王軍剷除了。”張清碧說。

    “真的,俞家軍全部被剷除了?”老農的眼裏露處一點點喜悅。

    “是啊。”張清碧說。“他們這十多年簡直是禍國殃民,危害西北。三年多前,他們透過不知何時修建的一條暗道,十多萬叛軍秘密出發,在垮府河陳兵,還向王城虎跳關發起了奪關之戰。不過,還好都被王軍和王城居民,還有俠客義士阻攔在外,他們灰溜溜的滾回西北了。就在前幾日,十萬王軍用了二天一夜,攻打他們長期盤踞的西北邊境的獅子山,黃連關,將這些叛軍全部都嚴密關押起來,現在都已經送回王城,在朱雀街鬧市問罪斬首了罷。”

    “是嗎?俞家軍真的都罪有應得的死了!”老伯眼裏有雷管跟在閃爍。

    那竹子所建的房子的二樓,原本寂靜無聲,老伯和張清碧的對話過後,慢慢的突然開始出現一些騷動的聲音,傳在老農和俞子將他們的耳朵裡。

    “那你們是?”老伯問道。

    “我們都是青冧門的弟子,如今只是來看看您,馬上我們就離開。”張清碧說。

    “你們不要走,跟我來。”那老伯攏了攏自己身上的爛棉絮,對張清碧和俞子將說道。

    “師弟們,你們就在屋外等待,不要進來!”

    俞子將對身後的師弟們吩咐道,他也害怕這老伯家中有詐,不能讓師弟們都進去。

    若有危險,再進來也不遲。

    老伯在一樓,點燃了一隻燈芯,拿著這小燈,帶著張清碧和俞子將透過破舊的木板,上了二樓。

    還未上樓,俞子將和張清碧的鼻子裡就聞到一股一股奇特的味道,像尿液和油漬的味道,這味道不堪入鼻。

    張清碧心中一陣反胃,發嘔,俞子將一樣難受。

    當老伯慢慢走上樓,將燈放在一張發黴的四方舊桌子。桌子上還有一大盆冷掉的紅薯,紅薯皮都還在桌子上。

    桌上的紅薯皮很多,不像是這老伯今夜一個人的食量。

    燈放在桌上,不再因為晃動和行走時候帶來的風,燭火慢慢明亮起來。

    這時候,勉強能夠看清二樓屋子中的景象。

    俞子將和其張清碧微微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眼前的情況真的太過駭人。

    屋中都是稻草和發黃的幾牀棉絮,在屋子兩週的邊沿,在這些爛棉絮之上。全是雙腿從小腿處,齊刷刷被砍斷計程車兵,他們身上有的有劍傷,有的有膿瘡。

    所有奇怪的味道,都是從他們身上傳來。

    俞子將一眼看去,屋中有十多個斷腿的將士。

    見了有人上來,這世界各斷腿計程車兵,神色悲絕,想表達什麼,嘴巴卻都發不出聲音。

    只能“啊,啊,啊”的叫喊。

    “你們聽到了嗎?那些俞家軍已經被斬首了,你們都能回家了。”老農抱著其中一個斷腿的人說道。

    “九年前,也是這樣的天色將盡,麻麻黑還能看清人影的時候。也是這樣寒冷的冬天,也是這樣大的烈馬嘶鳴之聲。依舊這麼大的陣仗,出現在這樣的荒野。在我家背後坡上,我收了點燈籠草根回來,躲在柏樹林裡,看見他們被那些喪盡天良的俞家軍砍掉雙腿,仍在那山坳裡。”

    老伯坐在稻草上回憶道。

    “等那些軍官都走了,我偷偷摸過去,其中一個舌頭還能說話。說他們都是知道了秘密被處決在這裏的人,請我將他們都救回去,將來有機會家人會報我的恩情。那個能說話的,可惜因為流血太多,在半道就死了,他的血,將我的板車都全部染紅了。可惜,我拉了兩趟,最後只能救到這幾個,拉回來的,也有的在當年的冬天,傷口發炎,沒挨住去了。我第三趟回去的時候,只見十幾只狼,綠森森的眼睛,圍在那些被仍在山腰下計程車兵身邊。”

    “他們都被狼吃了?”張清碧說。

    “是啊,沒有一千,也有幾百號人啊,全部被狼生生啃食了。”老伯說。“如今,我已經體力不支,沒辦法再照顧他們了,請你們將他們帶回王城,看看能不能回到家鄉吧。”

    “好,老伯。”俞子將答應到。

    一聽到能夠回到家鄉,一些士兵,眼睛裏露出歡喜的神色。

    張清碧雖然也上過戰場,但都是跑到最後的衛兵,纔到獅子山,前面的先鋒已經拿下了黃連關,所以她沒見過那些嚇人的廝殺場面。

    “天啦。”張清碧雖然被老漢說的群狼食人的場面嚇到。

    但一想到,也許,這些士兵會知道關於羅滿他最後的訊息,哪怕是不幸,她也要問清楚。

    於是,她鼓起勇氣問那些斷腿計程車兵說道:

    “你們之中,有沒有人認識一個叫……羅滿計程車兵,他是京城人士;他本是原雲香婆婆的獨子;他娘開著一間茶鋪,在朱雀街附近的高升街。他……應該是第一批修建暗道的人。對了,他的脖子上有一塊肉瘤,他娘還在等他,盼著他……他是不是已經……”

    所有士兵還未聽完張清碧說說的話,他們的頭,都轉向最右邊。在那處燈火照得最不那麼明亮的角落,一個披頭散髮最嚴重,還斷掉一隻右臂計程車兵。

    那士兵慢慢的抬起頭來,呆呆的看著張清碧,發出“啊”一聲。

    張清碧忍著腐臭,尿臭,各種難聞的氣味,走近那些士兵都看向的那人。

    刨開他滿臉成條的頭髮,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有熟悉的神態。

    當張清碧看見他那顆在脖子上巨大的肉瘤,肉瘤上還長出了些毛髮。

    “羅滿!”張清碧激動的喊道。

    “師兄們,就是他。他就是羅滿,雲香婆婆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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