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硫磺石灰 落水為誰
“懷言,芸芸眾生在年少時都自命不凡。可大多都因為一時失望,就放棄原本再堅持一下就會勝利的堅定步伐。有的人會找到其他的事再努力幾下,有的就此湮滅了雄心,從此過著默默無望的生活。你知道嗎?很多人都只是在一面不夠努力,一面埋怨命運不公中浪費他們寶貴的時間,然後在離世時帶著未償夙願的遺憾。但有一些人總是把希望保持到最後一刻,總是在想辦法去越過高山,抵達自己的目標。你要一直不改初心,莫問前途。”花白了鬍鬚的夫子,在早晨的書院前庭拿著一卷【六韜】對六歲的柳懷言說。
“是的,夫子,我記下了。”眉目俊秀,眼睛清亮至極的小懷言點點頭。
“好了,你去把師兄們都叫上,讓師兄們把書院庫房的硫磺和石灰粉都搬出來,已經過了三月三,蛇蟲鼠蟻都要出洞了。”
“是!”小懷言正要去後院庫房。
一個仙姿玉貌的年輕婦人,牽著一個長著一張精巧五官的軟萌萌的小女孩走過來。
“顏涼先生,我將我家錦心託付與你半天。等我從賭坊出來,就來接小女。我不敢將心兒放在凹平居,她爹一問門人就知道。”
“夫子,這個妹妹真可愛,我替您看著她。”小懷言伸手去牽錦心。
錦心看都不看自己母親,任由小懷言牽著自己去找各位師兄去庫房,玩去了。
“妹妹,你幾歲啦?”
“兩歲。”軟萌萌的小錦心睜著大眼睛一點也不懼怕生人說道。
“兩歲為什麼出三個指頭啊?”小懷言給她把指頭輕輕按一個下去:“這樣,纔是兩歲啊!”
“可我馬上就要三歲啦。”
“什麼時候?”
“我娘說是在穀雨的時候,還有一個月。”
“我的壽辰在清明節後的三天。”小懷言說道。
“那很快了,就是明天。”小錦心開心的說道。
“你還這麼小,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我不小了,我馬上三歲了。”
兩個小小孩就這樣牽著手,聊著天,繼續去各院通知師兄們搬運硫磺,石灰。
師兄們擠擠小錦心,白得像街上的餈粑糯米一樣白的臉蛋,錦心也不生氣,看到好看的時候還撲上去要讓師兄抱自己去摘杏花。
各位溫習功課的師兄,見到此刻可愛的妹妹,也都跑來要輪流抱著錦心玩,給她畫花,摺紙,拿糕點。
小錦心的衣服兜裡塞滿了好玩的玩意兒,嘴裏和肚子也吃得鼓鼓的。
“下雨了,錦心妹妹你不要再拔草玩啦。哎,算了,我去給你找傘吧。”小懷言去拉正在後院用盡力氣拔一棵荒草的小錦心,拉不動卻正在興頭上的錦心,柳懷言轉身去離得最近的書房找傘。
等小懷言拿了油紙傘回來,發現小錦心已經扯了一地的雜草。
“咦,這些草怎麼都死了。瞧瞧你這一臉的泥水,怎麼還是那麼可愛。”小懷言看著沒有拔出來,卻還是焉了下去的雜草嘆息。
小錦心看了看自己的胖乎乎的小手說:“因為我手上有毒啊,天心崖上是沒有這些雜草的。”
“以後別碰化花草好嗎?”擔心有些草會割傷錦心小手的懷言認真的溫柔的跟錦心說道。
小錦心撅著嘴搖頭。
“啊,這草叢裏有蛇,錦心妹妹快跑!”小懷言將小錦心護在身後。
“別怕,有我呢。”小錦心用雜草將手指劃破,雨水將血衝在地上,蛇果然聞血而後退,馬上不見蹤影。
那蛇離開後不久,柳懷言便暈倒在石板上,小錦心不慌不忙跑去找師兄們,將柳懷言搬到他自己的臥室裏。
雨後的傍晚,吃著自己兜裡師兄們給的的小食,小錦心陪在柳懷言床前。
“顏涼先生,我家唐晉書那賭鬼給您添麻煩了,我這就把錦心帶回天心崖,您也別告訴他我們回去了,急死他。”玉繆說道。
“有蛇。”醒來後的懷言大聲喊道。
顏先生安撫自己的愛徒說:“沒事的,你師兄們已經把書院和山前散滿了硫磺,不會再有蛇了。”
“走吧,心兒。”玉繆去抱坐在懷言床邊,實木太師椅上看著柳懷言的錦心。
“再見,懷言哥哥,明天一定要吃長壽麪啊。”小錦心笑著說。
“錦心妹妹,再見。”躺在床上被嚇得還有些恍惚的柳懷言說。
春天都已經過了,一隻蟬鳴叫醒了夏天。
柳懷言在讀書累了的間隙,偶爾會想起那個不怕蛇的軟萌小妹妹來。
“你爹又去賭坊了啊?你個小可憐啊。”一個年紀稍長,已經十歲的大師兄抱著長大了些的錦心往書院中庭走。
“我雖然不懂什麼是賭坊,可我並不可憐。我今年三歲,我叫唐錦心,我爺爺和叔伯們都很疼我,我的家在天心崖。”小錦心示意這位哥哥放下自己,然後對著那個哥哥大聲的說道。
“你個小精靈。”那個哥哥寵溺的說道。看見懷言已經放下書,師兄招呼懷言過來:“懷言,你照顧一下錦心妹妹,我去上個茅廁,我抱了她兩個時辰了。”
“好的,師兄。”
柳懷言過來牽錦心軟胖胖的小手,就在中庭書院裏玩。
可錦心玩了一會兒就膩了,往書院左邊的小池塘跑去。
“那個水中紫色的花是什麼?小錦心問。
“是水葫蘆。”
“水裏也長葫蘆啊?我要去摘它,帶回去給祖父看看。”
“妹妹,別去,危險!”小懷言正要去拉向湖邊走去的錦心。
可錦心跑得太急,小腳踩到一塊小圓石頭,直接掉進池塘裡。
柳懷言明明知道下水自己也危險,夫子說過應該先呼救,太小的弟子不要下水救人,不然可能會多增加一個人的危險。
“救命!”柳懷言先跳進湖裏去拉錦心上岸,再喊了救命。
還好小池塘因為是在書院裏,其實在修建的時候就考慮到了學子們的安危,修得並不深,所以水並不深。柳懷言在水中站起來剛好淹到自己的大腿,水的浮力讓他有些重心不穩。
他用力拉著錦心的衣袖,把她的頭拖出水面。
“咳咳咳,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小錦心一身白裙泡得全是泥漿,只有一張小臉還乾淨些,嘴巴嚇得直哆嗦。
“妹妹,快起來,我們去臥房換衣服,不然你會感冒的。”
“你給我換嗎?”小錦心睜大眼睛,因為她孃親說過,不能讓男孩子脫衣服,掀裙子也不行。如果有,應該馬上大喊救命,著火了。
“不是的,我臥室旁邊就是打掃書院書房的李嬸的房間,你去她那裏換。”
“哦。”小錦心點點頭。
“咦,妹妹的右眼睛裏,好像還有一顆小眸子。上次來,你的眼睛裏明明沒有啊。”
“這是上次離開書院後長的,仙翁們說是劫難已生,但命數未定。因為是劫也是度,一念可神,一念可魔。”
“妹妹,這是哪本書上的,比夫子所授【六韜】還深晦。”
“蜀山上騎著仙鶴的仙翁在凹平居說的啊,我也不明白。”
“反正我所知道的劫是個不好的詞,妹妹一定要當心啊。”
“所以我娘說,這次回了天心崖,就少帶著我在江湖走動了。以後我就很少下山來玩了,懷言哥哥,可是天心崖上沒有雜草讓我拔,只有書和樹,還有劍。”
“你放心,以後懷言哥哥給你一院子的荒草讓你拔著玩。”
“嗯吶。”小錦心摟著懷言的脖子甜甜的笑著:“懷言哥哥,你真好。”
“你知道嗎?在闌蘇七月半雨夜裏的時候,我憑著你右眼裏小小的重眸都已經認出你了。”柳懷言在床頭,握著依舊在昏迷中,一時冰涼,一時灼熱的錦心的手說道。
“可你沒有認出來我啊,雖然我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抱你,但你依然會摟著我的脖子吧。”
“你說你怎麼這麼愛睡覺啊,一睡就是半月有餘。杏花已經謝了啊,梨花都要落了,桃花也開了,你還睡著。要不要起來,柳兄帶你去摘水葫蘆啊。”
柳懷言撫摸著錦心的秀髮,寵溺的說道。
“柳兄……”依舊是淡淡的聲音。
一開始,柳懷言會因為這樣的聲音欣忭,而覺得錦心很快便會醒來。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錦心依舊沒有好轉。
隨時都在旁邊偏房的御醫總是安撫自己:等唐姑娘的心脈回血自然就會醒過來了,柳都統不必著急。
——可這血什麼時候能再生,回到她心竅裡啊。
柳懷言低頭去親吻錦心蒼白的臉頰,親一親你會不會就醒來了。
一隻蒼白的手突然伸了出來,感覺到熱氣就在自己的臉邊,她昏迷間摸索著。
一抬手一放,直接將柳懷言的腦袋壓下,把他的唇壓在自己的唇上。
好像有點甜絲絲的東西在自己唇邊,錦心模糊間伸出舌頭來舔柳懷言的唇。
柳懷言意識到錦心正在好轉,想趁勢將她喊醒。
“錦心,錦心,快醒來。”
“柳兄……我好累……”
一隻手又伸了出來,模糊間到處摸索。
柳懷言將頭伸過去,又被錦心無力的摟住,在他臉上蹭了蹭,又蹭到唇邊。
“好甜啊。”錦心舔了一下柳懷言的唇說道。
柳懷言此時不敢動,不敢說話,任由錦心抱著,親著。直到她累了,緩緩的停下了侵略自己唇舌的她的唇舌,他才輕輕的回吻她一下,又一下。
“我就知道,你心裏那個只有我啊。”柳懷言笑著說。
其後的幾天,柳懷言將頭故意伸在錦心的臉邊,也不見錦心如當日那般伸出手摟著自己,她連手指都沒再動一下。
柳懷言小心翼翼的衝着錦心的臉頰吹氣,也沒有動靜。
將唇放在離錦心唇只有一本薄書的距離,她也無動於衷。
依舊只是偶爾淡淡的喊著自己:“柳兄……”,錦心蒼白的臉上開始有了血色。
可那種甜絲絲的味道,柳懷言多想再體會一次。於是每天御醫離開後,柳懷言都要將頭伸在錦心的臉頰旁邊,吹氣。
這幾日柳懷言已經脖子痠痛,實在不能再伸出去了,錦心也終於在一個清亮的早晨醒了。
“這天,為什麼這麼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