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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血盆大口 仙鶴隱匿

    “都統,不要再追了!”

    已經同柳懷言從虎跳關外跑到虎跳關內,完全看不見目標蹤跡。前面兩條路,一條是向東的竹林官道,一條是向南也是竹林的官道,正勒馬停下的孟精誠說。

    ——每一次,錦心每一次有危難自己都沒有趕到她身邊。無論是那隻白色狐狸,金色鵬鳥,還是如今黑色的貓妖。

    ——都是自己眼前眼睜睜的看著錦心被帶走,然後下落不明。自己這一身劍法根本來不及對敵,也不知道敵人是誰,有時候,他真恨自己這一副凡人之軀。

    “不,這一次,我一定要陪在她身邊。”柳懷言望著無盡的天空,沒有一絲其他痕跡可追尋,好讓自己在這兩條道路里選擇一條,繼續跑下去。

    因為主人並未選擇,馬蹄也漸漸停了。

    “可那團詭異黑雲去了哪裏,咱們根本不知道啊!又如何追去?”孟精誠提醒他。

    “而且,您看這大道上,全是從五洲趕來支援的俠客義士,全部往虎跳關方向去保衛王城,只有我們本該駐守虎跳關的主將和副將往王城去,您讓天下俠士如何看你?”

    “我不在意天下人的眼光,我只想知道錦心如今身在何處?”雖然沒有方向,柳懷言依舊策馬向前奔去。

    往南策馬狂奔的柳懷言,在岔路口處卻被一隻巨大,足有五層樓那般高的白色雪猿,柔軟的肚皮擋了回來,柳懷言險些從馬上摔下。

    那雪猿右臂正要來攻擊他,柳懷言一閃躲,以為自己會摔在地上,沒想到是跌進一汪池水裏。

    眼前向自己突然攻擊的雪猿右臂,化為一隻碩大的紅魚。這隻長著白色長長鬍須的紅魚,張開血盆大口,清晰可見獠牙鋒利,它一口便將柳懷言整個吞下。

    柳懷言的著急一瞬間變成恐懼,只能揮舞著寒劍來抵擋大魚的吞噬。

    沒有任何血腥之氣,也沒有風,只有漫天的黑暗。

    漫天的黑暗持續不久,柳懷言眼前是一座巍峨的仙山。仙山浮在雲霧之間,遙看瀑布掛在山前。

    從柳懷言身邊飛過十二隻仙鶴,有幾隻仙鶴悠然的一聲清脆如鈴的鳴叫,倏忽間輕遙遠去,隱匿在那仙山白雲之間。

    再一聲微微的咳嗽,柳懷言發現自己安然在原地站著,自己的馬匹被孟精誠牽著。

    受傷的左肩,不知何時已經被上好了藥,這藥的粉末太過清涼抵消了左肩受傷那處的熾烈灼熱的痛感。

    眼前哪裏還有什麼巨大雪猿,紅魚,仙山。

    不過,在竹林的高處,的確有一位一襲白紗如初雪的仙人,騎著一隻通體雪白,足為焦黑,頂為赤紅的仙鶴。

    那仙人的眉目竟然跟青帝有幾分神似,他一半邊面板居然如嬰兒一般粉嫩,另外一半則像一張秋天的落葉。

    仙人的身邊左右各站著一箇中年道長,站在雲上,拿著長劍看向柳懷言。

    “唐門啊,本就容易招惹妖邪之物。”其中一位眉目清秀,跟錦心模樣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道長說。“你一介凡人,去了也無濟於事。”

    說話的正是唐錦心的二叔唐晉棋,道號:軒垣道長。

    唐晉棋天生一副仙骨本就難得,更是蜀山弟子裡,唯一一個成家,有了孩子(錦青)後纔去修道的道長。卻是除了如今蜀山掌門無嗔仙人,以及掌門以上的幾位仙尊之下,法力最深不可測的弟子。

    另一位中年道長是軒垣道長的師弟——軒延道長。

    他長相比清冷的軒垣道長憨厚些,看起來比自己的師兄軒垣道長還長個幾歲,其實二人年紀一般大。

    軒延道長與錦心算是忘年之交,二人常常偷偷在蜀山禁地十方塔練習起屍術。

    錦心照顧軒延道長的情緒,多過這位長輩對錦心的照顧。

    但軒延道長的幼年實在坎坷,也比不得錦心出身便是大家之長女,被眾人捧在掌心。

    而那位騎著仙鶴,一襲白紗如初雪的仙人,算起來應該是李千山的祖父的外祖父。

    一百二十年前,這位仙人的道場便是上川宮,就是如今的攜嬴宮。後來他得到另一位如今已經在碧落三重天的仙尊的指點,讓其去蜀山修道。沒過多久,他便在蜀山得道成仙。

    這位仙人便是目前蜀山,乃至人間法術最高的仙尊——釋然仙尊。

    “軒垣,軒延,你們先去處理牧漁留下的毒物和屍體吧,以防禍害附近蒼生。”釋然仙尊微動嘴唇說道。

    “是,釋然仙尊!”二位中年道長領命,下了雲頭,往虎跳關關口去。幾個法術銜接,便不見了身影。

    “仙人,可否告知錦心如今的去處?”柳懷言放下寒劍,跪在地上乞求到。

    “不到三月,柳絮不會飛。時機到了,你們自然會再相見。如今,蒼生皆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在柳懷言的周圍,平地起了一大片蘆葦的嫩芽,只是一瞬間,嫩芽長成蘆葦。一會兒蘆花就從葦葉裡伸出輕盈秀美的花蕊,一陣風吹過,漫天的蘆花飛舞,就像是三月因風而動的柳絮。

    在蘆花叢裡,笑著向自己走來的錦心,拿著一隻蘆花恬靜的說:“我生在唐門,唐門的第一條門訓是:當你在唐門責任和自己的幸福進行抉擇時,我們希望你選擇你自己。可是柳兄,若真有一天我需要在景州蒼生和自己的幸福之間,做出選擇,我會選擇蒼生。”

    ——這句話,是錦心和自己去大漠的路上,她手裏明明是拿著一隻剛烤好,有點淡的大兔腿說的,不是蘆葦花。

    柳懷言釋然一笑——錦心,那我替你守護這蒼生吧。

    “還請仙人去追尋錦心蹤跡,我會在虎跳關等候。”

    釋然仙尊一笑,頃刻間化為一團散散的雲朵,在藍天上悠悠的飄著。

    蜀國五洲臨近王城的有識之士已經陸續趕到虎跳關,雖然聽聞俞昊天已經退兵到垮府河,但浩蕩的援軍未到,也不知何時能到,也不知俞昊天的戰備情況如何,更擔心俞昊天捲土重來,所以都在原地駐紮等待。

    畢竟不是正規軍,雖在虎跳關附近,對戰事卻知之甚少。

    所有的訊息,大家都是靠一些傷亡將士送到後面的療傷情況來做推測。

    在這些俠客義士裡,有的是書讀百卷,平時愛看俠義傳奇的,

    也有父親曾是小小武將,違背父命去經商,如今事業安定,此時想讓父親寬慰一些的。

    也有俠肝義膽,低調謙遜,真正的英雄人物默不作聲的。

    更有腦袋一熱,在鄰里鄉親眼裏就是衝動的憨子的,但他本人卻覺得自己能一招殺敵,在戰場上風光無限的。

    這些人裡,有的推測比較靠近雙方的戰鬥的真實情況,有的卻比較離譜。

    有的說俞昊天恐怕已經戰死的,傳出這種訊息來鼓勵王城將士和趕來的俠客義士的。

    有的說今日晌午之時,天兵天將降臨戰場,把俞彪嚇得屁滾尿流的。

    有的說南溫得罪了附近山神的,有的則爭辯是得罪了山妖山鬼的。

    明明晌午之前還是動魄驚心的戰事,在晌午過後的虎跳關,如今只能用泰然自若,熱鬧非凡來形容。

    昨日剛剛搭建好的帳篷,裡面堆滿了不知從那些地方拉來的物資,依舊有新的帳篷在建起,也有新的物資被拉來。

    粥舍裡的善人,走出來送粥。

    “老翁,我在前面路口才喝了五碗過來,實在喝不下啦,要不您給後面的人。”一位拿著一把斧頭的大漢無可奈何說道。

    “小夥子,再多喝些,這戰事緊,說不定一會兒就攻進來啦。”

    那大漢不好拒絕,也不太會決絕人,只能強忍著肚子太撐難受,又仰頭喝了一碗。

    趁著老翁轉身,趕緊跑。他知道,這老翁是去替自己舀第二碗。

    大漢繼續往虎跳關前行,依舊是帳篷,粥舍,醫舍成兩排駐紮。

    “老子是來打仗的,還沒負傷,卻被這些醫館學徒扎得滿頭銀針。”一個面色極其紅潤,嗓門特別大,年紀在三十五歲左右的鏢局二把手說。

    旁邊跟他穿著同樣鏢局衣服,瘦弱些,也年輕些的人,手臂上也插著三根銀針,愛莫能助的說道:“二爺,算了,算了,平常我們去醫館拿一次藥都需花個幾兩銀子。今天有人幫我們調息體內毒素,分文不收,划算,划算。”

    “這位病患,你看這針尖之血。你平日飲酒太多,肝臟已經硬化。”那二爺身後有些資歷的學徒說道。

    “無妨,無妨,老子就愛這一口!”

    “若再此下去,恐怕會影響你子嗣的福廕。”

    “啥子啊,將來恐怕生不出兒子?難怪我那婆娘,每次有了總流產,我孃的眼睛都哭瞎了。原來是因為我飲酒太多?那不行,老子要戒酒了,我那獨眼的老孃還盼著抱孫子。”

    “你之前咋不曉得戒酒啊?”旁邊那人沒好氣的說道。

    “那個時候年輕不懂事,做事都抱著僥倖心理,如今年紀大了,也懂了當年身邊過來人,老人的勸慰。少熬夜,別喝酒,按時回家陪老婆,纔是最重要的事。”

    柳懷言回到虎跳關,巡查後面傷者的治療情況,親自清點後面的軍備,檢視糧草的儲存情況,安排工匠修整關口的防禦。

    未時剛過,柳懷言提筆給青帝寫奏書:

    陛下,俞昊天憑藉之前俞昌屯兵十萬,而舉兵攻關。經過一夜奮戰,我軍傷亡三萬,敵軍傷亡三萬。

    因為晌午第二次戰役突然出現的錦心,她用起屍術和幻術讓敵軍退避三舍,如今俞昊天帶著俞家軍暫時退到垮府河。

    經過此次戰役,恐怕俞昊天會有一些新的想法,還請陛下多加提防。

    “大將軍,如今我軍只剩下不到七萬的大軍,接下來該怎麼辦?”俞彪有些急不可耐,在營帳外河邊的石灘上問道。

    “如今未時剛過,在天黑之前,我們還有申時和酉時兩個時辰的機會。”南溫弓箭還未放下,也在身後提醒俞昊天。

    “機會?”俞昊天嘆口氣,看著身邊陸續被毒蛇咬傷,全身烏黑計程車兵說道:“我們今年恐怕都沒有機會了。”

    “大將軍何出此言啊?”一向足智多謀的南溫問道。

    “最是心魔讓人怕啊。”俞昊天無望的回到南溫說。

    “軍營中是備了雄黃和石灰的,讓士兵在褲腿和鞋底抹上石灰不就好了。”南溫說道。

    “沒用了,你看方纔我們撤退時眾將領驚慌失措的樣子就懂了,魔障一旦入心,沒有這麼快恢復的事,如今再讓她們帶兵向前,只是趕鴨子上架,難為人罷了。”俞昊天嘆息。

    南溫在此刻懂了:不是眾人被嚇到,而是習慣了有人帶領自己做決定的俞昊天在俞昌死去後,俞昊天他害怕了。

    俞昊天的野心,其實是俞昌的野心。俞昌死後,俞昊天只是接管了俞昌的兵力,接下了俞昌的野心,因為這些年,他在俞昌手下一直都是這個目標,以這個目標為信念。

    如今這個目標受到挫折,他開始懷言自己的信念。但一旦沒有這個目標去做事,他又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他只是一具被主人遺落的提線木偶,外表看著趾高氣昂,意氣風發——那是在有觀眾的時候。

    如今操作自己的人去了,俞昊天就像一具無人操作控制,一切都會坍弛,只有一副被人塗得五光十彩的皮影。

    ——他沒有接下俞昊天野心背後的眼光和計劃,只是接下了與目前的自己的智慧還不匹配野心和目標。

    南溫知道,眼下自己必須小心翼翼的做推動俞昊天向前,而不被他察覺的人。

    其實,南溫的個人歷程,就是當年的俞昌。俞昊天,就是當年的俞志陽。天下雖然沒有一模一樣的樹葉,可天下相似的樹葉實在太多。

    “心魔只能心藥醫,既然我們這次進攻失敗,是因為妖術。那現在我們就不單單隻藉着大軍的力量而攻下王城,而是以術攻術,網羅天下奇人異士,招募各國的方士術師,以此攻下王城。”南溫在俞昊天耳邊說道。

    聽得有些雲霧繚繞的俞彪依舊簡潔的問:“那現在到底該咋子辦?”

    完全聽明白了的俞昊天說:“通知全軍,撤回西北,守住跟虎跳關一樣艱險的獅子山,黃連山關口!按照南溫將軍的要求,網羅天下奇人異士,招募各國方士術師,以求將來。”

    南溫和俞彪正要領命去調遣自己麾下的幾位副將,下達撤退的命令。

    “報,大將軍,有個叫俞子將的人,在南邊的駐紮之地,求見你一面。”以前傳信說俞昌突然死去的那位參軍過來說道。

    “那不是俞昌的獨子嗎?”南溫微微皺眉,腦袋裏麵轉動起來說:“他怎麼會在此時來,有什麼目標?”

    “大將軍,見嗎?”那傳信的參軍問道。

    “見!”俞昊天瀟灑的說道:“管他什麼目的,我還怕一個稚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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