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相大白 如何慰靈
“本以為,憑你現在對張先影將軍,柳懷言和青冧門的重用,加上我們推波助瀾,查清當年我父親劉平遠和我叔叔劉平岡將軍的冤屈,讓俞昌那幫老賊們得到應有的懲罰是很快之事。可你呢,爲了平衡各派系之間的權利爭奪,明明俞昌通敵賣國的證據,還有他府中的贓物都已經被查出,證據確之鑿鑿之時,不趁著東風徹查他通敵賣國,當年設計冤枉劉家軍與術榮國通敵賣國之事,卻一直拖著。”
小小的十石怒髮衝冠般對著青帝嘶吼,用短刀抵在青帝動脈之處,完全不見平日見到青帝的膽怯。
“你是劉都尉的後人?”青帝不可置信。“並不是朕推脫,而是俞昌死得蹊蹺和太過突然。且他手上尚有西北邊境大軍五萬在明面上,暗地裏擁兵自重之軍我還未查出詳細之數。故纔派張先影大將軍先去西北,一是替朕查清俞家軍的底細,二是瓦解俞家軍的內部聯盟,三是蒐集俞昌其他的叛國之證。最好能有當年的人證帶入京中,一舉打下俞系黨派。若是證據不足,只憑借街頭巷尾那些草紙和憑空冒出的髒銀,很容易就被俞系黨派推翻,反而不利於一直追查此事的柳都統。”
“你休要把自己說得如此深謀遠略,這都是你的藉口!當年若不是你父親成帝昏庸無道,相信劉家軍賣主求榮的讒言,讓劉將軍失去所有外部支援的力量,全顧不暇,給了俞派可乘之機,劉家何以被野史和正史都書寫為叛國之軍!”圖南不顧受傷的手臂,將劍架在青帝的脖子上,怒不可遏的指責道。
“等張先影將軍查到更多的有力證據,帶回俞家軍中知情之人,朕一定會為劉家所受冤屈之人,洗清汙名。”青帝誠懇的說道。
紀冷霜嘆一口氣說道:“洗清汙名又如何?他們都回不來了。若不是十石父親平遠的下屬羅凡,因為平遠右手和左腿被斬斷,他脫下平遠的軍服,穿在自己身上。將平遠搬到死人堆裡藏著,又生生斬斷自己的右手和左腿。他拿著平遠的劍,臉部衝着火,上半身睡在熊熊燃燒的火裡,平遠哪裏撿得回來性命,還生下十石呢?”
她將長劍收進拂塵裡,淡淡說道。
“當日圖南和培風未去私塾上課,而是去了外祖父家。又被外祖父帶去蜀東給自己的老師慶祝百年壽辰,陰差陽錯也算作是上蒼保佑,不然哪裏能逃脫俞昌手下如此趕盡殺絕的追殺?六十歲的外祖父帶著二個孫孫回家,在對面坡上就看見自己街尾的布莊大火熊熊。還好過路人是自己的老主顧,提醒他來布莊點火的人明目張膽,不像是尋仇也不想土匪。謹慎的老人不敢替自己的妻兒悲傷,只有顧好剩下兩個雙胞胎孫孫的安全才是第一位。連忙奔去蜀東偏遠處一邊避難,一邊打探家裏的訊息。直到我透過中間相熟之人,找回圖南和培風。若不是成帝聽信讒言,我劉家何以零落如此?”
在旁已經聽明白來龍去脈的孟嬤嬤說:“十石他們這麼小,你怎麼忍心讓他捲入當年的是非?”平日跟十石有些親近的孟嬤嬤說。
她緩緩跪在道場的中間,對著蒼天說道:“二弟,今日姐姐總算可以完成你的心願了。沒想到劉家真的還有後人還活著,你不必再愧疚了。”
紀冷霜聽聞此言,依舊面無表情,深宮裏的嬤嬤爲了救主,也抵得上朝堂半個長袖善舞的官員了。
雨翁方纔正過來稟告青帝;擁月樓的火倒像有人故意為之,需要徹底封鎖攜嬴宮徹查此事!
卻在遠處,眼前一幕讓他心驚膽戰。素日裏在自己身邊乖巧的十石,拿著一把短刀抵在青帝的脖子上。
看見青帝被十石所挾持,雨翁一面告訴自己冷靜,一面想著如何將青帝救出。
所以靜下新來,聽明白事情的原由,找到可以打破僵局的辦法。直到聽明白他們都是紀家堡和劉將軍府的後人。恨成帝當年無所作為,而遷怒其子青帝。
急切的雨翁慢慢過來,跪在女道長面前。
“還請道長冷靜!當年紀肅紀堡主,也是深明大義,俠膽義膽之人啊。因為支援蜀國與大秦國在龍嶺關之戰,而身死邊境,被成帝賜“俠肝義膽”四字,掛於紀家堡正門。你嫁給劉平岡後不久,劉平岡立馬就被成帝封了將軍,因為成帝一直給他機會,第二年年底便升爲大將軍。試問蜀國這幾十年,有誰的官場之路如此順遂?”雨翁勸阻說道。
紀冷霜玩味的笑道:“哼,順遂?那也是平岡一腔熱血,赤膽忠心,他替成帝打多少勝仗?成帝既賜我紀家堡“俠肝義膽”,卻又懷疑我劉將軍府賣國求榮!真是可笑,真是諷刺啊!”
“沒有!”孟嬤嬤站起來大聲呵道。
“先皇成帝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們!”她一邊走過來,一邊堅定的說道。
紀冷霜被眼前老嬤嬤的行為驚異到。
“成帝一直都在保護劉將軍,是將軍自己心思太過純淨,他性格魯莽衝動,頻頻落入俞派的陷阱。”
“你怎麼敢如此說亡夫?”紀冷霜壓抑不住自己的思念和委屈吼道。
“你以為朝堂上只有黑與白,只有善於惡,清與貪?朝堂還有白轉為黑,清轉為貪。也有黑轉為白,有大奸大惡,也有小善小惡。只有社稷穩固,才能慢慢清楚這些弊端。若不是成帝之前的高帝在朝野上積累了太多的腐敗和弊端,成帝何必如此辛勞?我因為不小心摔了成帝最愛的硯臺,而被罰去殿外伺候。只在成帝身側伺候了小半月的我都知道,這一國之君看似萬萬人之上,其實是千千把道口之下。”
“你也是替成帝開脫!”培風冷冷說道。
“我只想說出實情,完成別人的心願。成帝在很早就將雨翁支走了,所以雨翁對當年之亂並不知情。而劉將軍根本不聽成帝的囑咐,讓他暫時隱忍,不要露出自己的意見,抵抗術榮國之事還可以轉圜。劉將軍認為自己一人之力,帶著十二萬大軍再次上前線,完全可以將術榮國殺得片甲不留,何須忌憚朝堂上哪些猥瑣之人的言論。哪怕成帝已經提醒劉將軍,已經暗中保護他,他卻步步都能順了俞志陽的意。因為他易怒而太過相信帝王之位帶來的權利震懾之用,因為他自己忠良而單純,便想不到旁人的百種心思。”
聽到這裏,錦心嘆口氣:“若不是成帝太過看重紀家的俠義,讓劉平岡升得太快,劉將軍不知官場的複雜,不知人心可怖,根本不會有後麵的事情。”
孟嬤嬤一粒一粒轉著佛珠說道:“劉將軍幾次都往別人的籠子鑽,最後被人陷害為叛國之罪。成帝當年害怕劉將軍保不住,在第一時間立馬派了人去接你們,到安全的地方。當年本來要帶你們去的,便是這處上川宮。”
“不可能,你一個宮女而已,既然不在成帝近側伺候,又如何知道後面的事?”培風抓住孟嬤嬤的漏洞問到,並用劍指向她。
青帝和錦心雖被刀劍脅迫,不是害怕自己安全,而是擔心孟嬤嬤所言不是實情,被這夥人遷怒,丟了自己的性命。
“因為成帝所派之人裡,有我的弟弟孟常勝。”孟嬤嬤看著培風的眼睛,更加堅定的說。
“若不是他們一行人出宮路上被俞昌的手下發覺,那路人恐怕就是俞志陽知道成帝會保護劉府而露在路上的棋子。所以,他們還未到劉府救出你們母子,便已經全部被守株待兔,全軍覆滅。”
“既然孟常勝已經死了,你又如何知道,成帝派人來救我?”紀冷霜一臉不相信,更加堅信她是撒謊救主,拖延時間。
“劉夫人,你可還記得你的婢女王棉葵。”
“她一直在劉府跟著我,那會兒我正在哺乳期,棉葵是我劉府手腳最勤快的婢女。但我都不知道外面之事,她又如何知道外面之事。你是讓我想起她因為那夜被嚇瘋了,而放過滿嘴謊言的你嗎?”
“劉夫人,我說的關鍵人物不是她,而是在王棉葵進劉府之前,我的堂姐黃二娥。她因為成親而從劉府出來,才向管家推薦了棉葵。我說的是,那時的劉府對待僕人寬厚。堂姐二娥成親,您當時路過知道,還送她一對金耳環做嫁妝,說她衣物洗得乾淨。而且平日裏放假之日,僕人們還可以從廚房分些吃不完的鮮果,乾果,餅乾和肉類帶回家與家人分享。因為您寬厚,我們這條街的小孩,都是靠著您家的酥肉的油水度過了最缺營養的少年時期。那時,只要堂姐從您家回來,我們這條街七八個小孩,用一大口鍋頓兩顆圓蘿蔔,一顆大白菜,將酥肉切成片。因為二娥的大方分享,救活了我家隔壁的豬兒聰。在那夜,常勝沒有死,被夜深天冷打更的豬兒聰,想扯稻草來暖手從稻草堆裡救出,扛了回來。”
“我的寬厚又有什麼用呢?”
“它足以讓你今日停下殺戮的雙手,不做讓自己和黎民都後悔的事!我弟弟常勝因為失血過多,昏死在稻草堆裡。後來又在家裏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退燒。而我三弟常勝,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爬起來去完成任務,通知劉府的你們趕緊跑。可惜,早就傳出來你們在他昏迷的當晚二更天,已經全部葬身火海。俞府裡除了假山石頭,能燒的都燒了。只有我堂姐王棉葵,那麼冷的天,因為去街尾給您買傷寒藥而逃過死劫,人也瘋了。常勝獨自活下來的餘生十多年都在後悔,沒來得及救你們。他啊,拖著殘軀,就在前年去找了我英年早逝的大哥。”
“所以,你一直盼望劉家有個後人,盼望的弟弟在上之靈能夠安生。還叫我不要輕信野史,你一直都在維護劉家的忠誠,”錦心想起一月前孟嬤嬤所言,終於明白了原委說道。
“劉夫人,你與其恨成帝,恨青帝,不如你恨我家,是我們沒有來得及去救你們!”孟嬤嬤哭著說道。
“你說的話有什麼證據?不過是此刻爲了維護你的主子們。”圖南大聲的質問她。
只見孟嬤嬤袖口拿出一張摺疊得十分完好的帕子,慢慢展開帕子,是一張泛黃還被蟲駐了些小洞的尋常草紙,她把草紙遞給紀冷霜。
在月光和周圍沖天的火光照耀之下,紀冷霜將草紙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告訴成帝,我們任務失敗,未能到達劉府,將劉將軍妻兒救出。
“這是我在常勝昏睡之時,在他懷裏摸出,用他自己身上鮮血所寫。”
紙上的字跡很粗,很急。筆跡因為太過久遠,鮮血已經變得朱黑。
紀冷霜捧著那張字條,泣不成聲。
只有一向聰穎的培風還最後問了一句:“這張紙條,也可能是成帝在叔叔死後,擔心我們如今夜一般復仇而留下的一步棋!”
“你們這些年花盡心思,肯定也查清楚了當夜先帝的近衛都不在他身邊。為何保護先帝的近衛都不在先帝身邊,而死在了禁宮北面與白虎街相近的那些巷子裡!那可是先帝的近衛,是爲了保護先帝的安危!而他們,卻死在一路上趕去白虎西街救你們的路上!!先帝他看重劉將軍,更看重你們,重到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
孟嬤嬤說得一句比一句懇切,深重。
紀冷霜一看著蟲洞和彎彎曲曲的血跡,她能深刻的感受到,那夜除了她痛,有一些其他的人因她而更痛,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紀冷霜多年的方向凌亂了,頓時悲從中來,比俞昌死那夜更甚。她悲愴的站在道場中間,對著蒼天大喊。
“如今俞昌也死了,平岡,平遠,懷雲,我用什麼告慰你們魂靈,洗清你們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