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李千山在金殿單獨召見兄長給自己新找的禁軍統領——柳懷言。

    李千山說站在朝堂正中說：“中密院是朕小時候常去之地，那裏堆滿了這幾千年來周邊王國，蜀國以及還有各城各國的歷史。”

    柳懷言沉穩的站在李千山身邊，等李千山將話說完。

    “有些用的羊皮卷，有的用的迦葉，有的是石刻，大多都是宣紙來記載。有的是刻刀，有的是筆墨。但是懷言，朕問問你，你知道這些周邊的國家和蜀國的變遷真正所用是什麼所寫？”

    “是鮮血。”柳懷言簡短的答道。

    “是啊，哪些國家內部外部的更迭不是鮮血呢？”李千山轉回柳懷言身邊。“這天下沒有不費一兵一卒就能保得天下，也沒有螳臂能夠把車擋住。”

    柳懷言不解李千山所指。

    “皇兄他之所以這些年不敢將你重用，你我都知道原由。蜀國朝野這三十年的境況已經非百年前的盛景，都是小部分良士在勉強支撐且其實蜀國已經被掏空成了空架子，顛覆是早晚之勢，不在眼前就在明日。能把車擋住的不是螳臂，需要力大無比的勇士。懷言，朕有意將西南，西北，東南與東的邊境駐軍各抽調十成回來，由你做新的軍事訓練。”

    “懷言才擔任禁軍統領大任不久，不知陛下為何將此重任委派於微臣？”

    “各方大軍回朝之日定在半月後，加上路程和原內部的調整也需要一月。那時王城事務你已經熟悉，且正有勁頭改革軍中章程，如有治軍之權在手，會順利很多。若利劍不在良將手，其他對我對黎民來說都是危險。”

    “臣一定不負陛下所託。”

    李千山嘆息一聲。“朕有意將這批大軍留在京中，劃入你的營帳之下，只是暫時沒想到能留下他們的萬全之策，以及這些軍隊的軍心如何整齊，懷言，恐怕你得在這三四個月好好想想了。”

    柳懷言回答一聲：“是。”

    他已經從對青帝的好奇轉為一連串疑惑，為什麼青帝如此急切將大軍劃入自己軍營之中？而且如此不隱晦說出自己的籌謀？

    上次兩人相見，還是在白聞軒的隱梅山莊。當時錦心蒙著眼睛差些摔倒，李千山經過院落時無意間將她扶起，隨後轉交給同場遊戲的柳懷言。沒想到今日所交，竟然是二萬六的兵權。

    “懷言，仰山殿乃朕所居之地，你可常在此中走走。”李千山笑著對他說。

    ——莫非，那嬴妃真的是錦心，青帝纔敢把軍權移交給自己。用錦心的性命來讓自己唯命是從，不生二心？

    此刻得到這批他知道父親含冤而死的真相，這些年心中一直所想的軍權，好與當年的議和派抗衡。柳懷言沒有一絲高興的心思，倘若沒有遇到自己，錦心根本不會被青帝盯上，被當一顆棋子禁錮在此處。得知唐門掌門被禁錮在宮中，唐門恐怕也會被削弱……

    柳懷言不敢再往下細想，只想趕緊找到既能救出錦心，又能幫父親平冤的辦法。為什麼百莊主偏偏又同時是青帝早年的鄰居，若是沒有這一層關係，自己還能找個交談之人。青冧門師弟大多是年輕好勇，如此，自己只能孤立無援了。

    “可是巡防之事太過操勞，柳都統不如先回軍營休息。”李千山看著柳懷言的臉從方纔進朝堂的神采飛揚變成看似有些精氣不足，命他回去休息，絲毫沒料到錦心目前在仰山殿會成為他與柳懷言之間的鴻溝。

    “微臣告退。”

    “對了，若是這三萬大軍始終沒辦法為你所用，同時你應該計劃募徵同等數量的新兵入伍了。”

    “是！陛下。”

    “這兩件事，你可以同時安排人手去做，朝堂上我自會點頭。”

    “是！陛下。”

    “雨翁，你是否注意到，柳都統是否沒有因為這批大軍納入麾下而高興，反而躊躇起來？我以為這些軍權是他所求。”李千山穿過假山芭蕉叢往仰山殿走去。

    “陛下，雨翁也是在不知其中原委。”

    李千山抬頭看著天，他從小養成的習慣。若是思緒太多，造成自己沒辦法集中思考，他就會避開眼前繁雜的物件，抬頭看純淨的天空。

    才抬一步，李千山就趕緊後退。

    “這真是天大的誤會！”

    “啊？皇上此話怎講？”

    “皇兄他沒有料到到這一點，錦心會突然進宮嫁給了我。你想想錦心為何突然進入宮中一直是個秘，也是我今生唯一不敢去查探和問知真相的秘。我怕查下去，它就會碎掉。如今我已經知道，錦心並非錦心……？”

    “什麼，娘娘她……”

    “雨翁，不是，錦心現在是錦心，只是不是當時在這芭蕉樹下的錦心。”

    “這怎麼可能呢？娘娘她一切如常啊。”

    “如果錦心現在是錦心，那麼她與懷言之間是不是因為誤會或者人力無法控制之事，被誤帶入宮中，所以醒來的錦心纔會問眾人自己在何處，而且她醒來說的是一隻狐狸用匕首抵著柳都統，自己被一輛馬車撞倒。快快快，去仰山殿把娘娘請到此處。”

    錦心不是第一次從這條長廊轉到芭蕉叢，她在探知周圍是不是狐狸所做幻境時已經來過幾次。

    至今她仍舊在現實和幻境裡確定不出真相。

    自己怎麼可能今日守衛如此嚴密的禁宮，嫁給青帝為妃？何況青帝怎麼可能會如此快的娶一位江湖女子？——而且自己在江湖的名頭可是妖女魔頭，帝王家可是一向重視臉面吶！

    錦心在花半塢那日所見儒雅高貴的李千山，與今日竟然依舊不改。

    “拜見陛下。”見到李千山揹着右手對著自己抬頭看天空，錦心覺得眼前的景物若是幻境又太過寫實在。

    “錦心快請起。”李千山想去攙扶她，又收回了手。

    雨翁帶著十石退出芭蕉林，往旁邊的假山的路徑後走去。

    “錦心，此為我與你第二次相見，不知你可記得？”

    李千山很清楚，錦心所見的自己是第二次。她本人可能並不知第一次在隱梅山莊，因為當時她蒙著眼睛，臉上被指甲颳了一道血痕，於是李千山以錦心的記憶說是第二次。

    錦心垂下眼簾細想，拋開錦青所講自己嫁給李千山為妃這段自己並不知道的故事，恐怕這與青帝的確是第二次相見。

    “小確是不知為何會進入宮中，莫非陛下知道事情？”

    錦心這一問，把李千山糾結了很久的“實情”要不要如數告知又抽到了喉嚨邊。

    李千山並不擔心如錦心一樣生在江湖唐門的女子會被神女這樣的傳說嚇住，畢竟蜀地極難見的那些仙人就在她經常出入的蜀山。她自己恐怕早也是半仙之身，只是江湖上不懂這些高深法術，將她傳為妖女來聳人聽聞。

    但重明神女突然嫁自己這一段實在唐突，自己與那神女之前並無機緣，她為何會嫁與自己這一點自己實在不知。是真的因為那位“清明神君”與自己模樣相似，所以她常常對自己呼喊：過來，清明。

    自己會娶一個毫不相識女子為妃——只是因為當時以為她是錦心。但這些不能告訴錦心，新增她的困惑。

    “若是我說是一位神女，她借用你的軀體來到人間。”李千山不見往日朝堂上的鎮定自若，他現在也說不清楚重明究竟為何非要嫁與自己。

    “陛下，只要不是狐狸就好。我聽蜀山各位仙尊說過，王宮裏有九道仙術，除了神，仙，人，這三族同行，妖魔與精怪無法闖入。”

    “既然你已經清醒過來，這是進出宮門的青龍腰牌，趕緊回京州唐門或者……去見柳都統報個平安。錦心，她與我的婚事，你不必當真。若是有一天你想回來，我依舊在這裏等你，好嗎？”

    “多謝陛下。”錦心沒有細想，拿了青龍腰牌，回屋換了便服就打算出宮門。

    “柳都統此刻在南門的營地，他現在是禁軍統領。”李千山站在門口對著錦心背影說。

    錦心聽聞柳懷言安然無恙，還升了禁軍統領，他離自己的目標會越來越近，心裏十分開心。

    想起上次在花半塢自己借了青帝的馬也是如此急衝衝的便走，沒有好好道謝。於是錦心突然停住腳步，轉身對李千山笑著揮手告別。

    她背後正好是一株二人高的一百五十多年的白色山茶花，風恰到好處的吹來，白色花瓣紛紛落下。那少女靈動的眼眸，雀躍的身姿，在李千山的眼眸裡定格成永恆。

    “雨翁，你說錦心穿得夠不夠，這會兒已經起風了，風大了。”李千山在那叢芭蕉葉下看風搖曳著綠葉。

    “陛下當時在水院裏對錦心姑娘如此上心，還想去攏月山下的安居鎮做個閒人。”

    “有道是姻緣不盡，來世總會相逢。”

    千山嘆起自己最愛的那句戲文“怎奈又曇花一現，叫人好生心動。”的上一句。

    “唐姑娘與您，必定還能相逢。”雨翁寬慰道。

    “我只願她能夠平安喜樂的度過一生，是不是與我共度，並沒有那麼重要。”

    錦心去了禁軍的巡防軍營，卻沒有見著柳懷言。

    各位禁宮的將軍當時是見過嬴妃的，這點錦心在路上飛馳的時候想到了。於是易容成了一位小生模樣遷去詢問，也藏好了那塊帝王才能佩戴的青龍玉。

    楚金戈說柳都統是回了青冧門，秦武說是往禁宮仰山殿方向去了。

    錦心只好習慣性的去離青冧門最近的客棧外，等待柳懷言回來。

    柳懷言接著巡防去了仰山殿附近，沒有見到那位妃子的影子。

    慢走端著瓜果和涼拌折耳根等菜餚的宮女們都在嘆息。

    “嬴妃娘娘這是怎麼了，前幾日失憶，今日好好的就獨自離宮了，往日青帝歡笑回來，今日又惆悵的坐去了芭蕉樹下。”

    “每日都上的嬴妃娘娘最愛吃的辣子雞丁和紅油藕塊，青帝也沒吃幾口，統統撤下來了，往日早就見了盤底。”

    “好不容易見青帝登基後高興幾日，這蒼天是怎麼了？”

    柳懷言轉身便出了禁宮，策馬急著回青冧門。他能感知到，錦心一定會如往常一般，去青冧門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