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清子提醒 子將回家
“稟告將軍,宮裏傳來訊息,青帝除了將禁軍統領一職交給張先影的首徒,還將從西北,西南軍營各調遣九千大軍回王城做特殊軍事訓練。”
“那東南駐守的大軍呢?調遣幾千?”
“回將軍,東南只需調回五千,東邊三千。”
“東南李家軍六萬大軍只調回五千,東邊張猛三萬卻調回三千。那這二萬六的大軍交於何人手上?”
“柳懷言。”
“青帝這是要?”俞鬽站起來說:“以軍事訓練名義重新安排朝野格局啊。”
“說是隻訓練三月便會將各軍撥回原屬軍隊。”報信的參軍繼續說京州的訊息。
“三月?”俞鬽笑道。“恐怕這批大軍是一去不還咯。”
大將軍俞昌依舊穩如泰山,接收完訊息便在腦中搜索這張先影的首徒柳懷言。
——這個後生自己平生居然不曾見過,自己府門暗影說此人平素不愛交際,雖校場多次奪魁,卻並未被安冧帝重視。
——現在看來,冧帝是一直有意將此人深藏,作為最好的一顆棋子。恐怕冧帝並不是如成帝那般無能,何況早些年成帝也是戎馬一生,才智過人。這冧帝李上繕用正青壯年時的退位,引自己弟弟李千山上位,恐怕用意頗深,走不羈之略。
那他帶著林沾雲到底是半隱山林,還是在背後出謀劃策?李家這兩兄弟雖然不同母,但兩位皇后可是同父同母,感情極深。俞昌簡直不敢再細想下去冧帝退位玩的什麼把戲,還好自己這些年並未暴露太多,就擔心冧帝是老虎裝貓。所以一直暗中扶植自己的勢力,不停擴充軍隊,如今自己已經養了超過明面上五萬五的大軍,背後還有六萬。這十二萬的大軍,自己都沒輕舉妄動,就等明年跟術榮國一起聯手作戰。
八九年前在柳懷言剛展薪頭之時,俞昌正要出關鎮守西北邊境。
俞府所養暗影的一句話讓當時的俞昌心裏生出一絲異常。
“這柳懷言是張先正的公子,後來張先正離開京州,將自己長子交給其弟張先影養著。後來又說這個孩子命令缺水命很硬,恐怕會克張夫人,便取了個柔和的柳姓。”
俞昌在路程中便繼續派人去查朱雀東街的醫館,當時替張先正夫人安胎的大夫。
結果傳回另外的訊息——那暗影趁俞昌離開府邸,憑藉俞昌多年信任,俞家主母夏蕪梨又是個只知道讀書習字的驕小姐,那暗影偷盜了自己俞府運輸在偏房還未來得及入庫的七百兩黃金,逍遙去了。
此事也並未了斷。
俞昌繼續派人去查那家醫館,那醫館在張先正夫人生下龍鳳胎之後,得到很大一筆賞銀,也回到蜀東景州的一處懸崖美地,隱居去了。
此事這才斷了。
俞滿倉的屍體被一群小將抬了出去。
俞昌先把俞滿倉死後的七個營,分發給剩下的三個將領。然後讓將領們先去給自己各營下達新的軍事紀律,從此嚴格練軍。
“昊天,再命人去查當年張先正夫人生產時,除了朱雀東街那家醫館,有沒有跟其他醫館裏的大夫和穩婆接觸過,知道當時的情況。”再命自己最信任的俞昊天重查柳懷言的出身。
——因為俞昌知道,劉平岡的孩子若沒死,也該有這麼大了。
“慢著,你先別自己一個人回京州,不怕一萬,就怕這萬中之一的機率。柳懷言此人我們是一點都不熟悉,趁著此次軍事練兵,我上書給青帝讓他允許我親自帶一萬軍隊回去。一來探探這青帝的用心,二來徹底弄清楚這柳懷言的底細,三來我已離開將近十年,京州訊息雖未斷過,恐怕格局也變了些,擔心有人在此中未說真話。”
“是。”
“昊天,你就留在西北,提防軍中再生變故,督促軍中操練之事。那條線路,暫時別忙再往前鋪墊。”
“是。”
“將軍,二夫人求見”
兩個丫鬟將俞昌厚帳掀開,從後面走進去一位全身錦緞,袖口與領口都是白裘,身上披著翠羽所做的披風的美婦人,模樣雖然生得不甚標緻,但氣質十分柔和。
“天這麼冷,清兒你怎麼從營帳裡出來了,為夫再晚些商議完軍事便回去。晚間吃食你吩咐她們去做,天現在冷了,你別再親自上手。”不見方纔的怒氣與愁思,俞昌拉著自己的表妹闞清子說道。
“天還不是很冷,自己做的放心。我還記得四十年多前,我也是這樣在山這邊和奶奶等著你回家吃飯。那時你爲了多背些私塾裡的書,比其他孩子都晚一兩個時辰纔回。你還未歸家,方夫子就已經把你是神通的訊息傳遍了方百溝。說你對出了“煙鎖池塘柳,榴銷池塘煙”那樣絕妙工整的對子。說什麼金木水火土五行和意境都美得不可思議。是他從教這些年來,最有靈氣的學生。
“你居然還記得我年少的瑣事。”
“怎麼能忘呢?”
“當時我們在方白溝那樣窮鄉僻壤的地方。祖父因為經常擔著很重的擔擔麪去溝裡賣,所以變成了個駝背。有一年冬天生意不好,人家跟他說旁邊的會龍鎮有一批高官帶了很多人過來伐木,正缺這樣的小食來晚間填肚子。他就天不見亮時獨自一人挑著食材出發了,祖母和爹沒有等到爺爺回來的訊息,卻等到了他被人用扁擔打死在林場的訊息。我父母因為替爺爺申冤,被縣丞關進大牢,後無錢銀送給丞在大牢活活餓死。”
“那時你九歲。”
“我和祖母從大牢把父母的屍體拉出來,他們的身上爬滿蝨子,瘦骨嶙峋的皮肉裡還有蝨子的頭在裡面,母親的嘴裏塞著一隻臭蟲,父親的嘴裏有兩隻臭蟲的腿。哪怕四十年過去了,我真的忘不掉我父母慘死的畫面。”
“我知道,你天天瘋狂的在清水河裏洗澡,你說身上有蝨子。”
“祖母跟我說,“昌兒,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我們家不會就此斷了命路,你從此就安心讀書,父母和爺爺的愁晚報十年也不怕。於是我拼命讀書,我知道讀書時唯一的出路,能讓我逃開這窮亂之地。”
“可你哪怕中舉以後也並不順利,被人陷害,被流放到邊疆。還好遇到海大人賞識你的才能,讓你從流放之身,慢慢做了隊長,營長,做了撫軍。你自己憑藉才能一路又升參軍,將軍,最後成為大將軍。”
“清兒,其實我那幾年升得一點都不順利。和一群不知書禮的壯漢在一起,有人鏡中讀書人,也有人瞧不起,經常被同僚打壓。同僚若是行伍出身還好,有些同僚一無所長,就憑著是親王貴胄之後,怨我搶了風頭,處處讓我掉進陷阱。那時我沒有辦法,只能處處避開鋒芒,只能暗地裏等待更好的時機往上爬,那樣我才能決定別人的命運。”
“你勝仗歸來,被封為將軍的第一件事,是找到了當年殺死外祖父的那位沒落官家弟子,將他施加杖行,等他屁股上的肉結痂,然後拉出來繼續打,直到他趁著守衛不備,自己撞死。然後那位縣丞帶著一萬黃金來求你,你收下了黃金,以他行賄的名義,將他全家發配到這靈州邊境守荒。可他們全家二十一口終究沒有走出青州,就被人毒死在半路。”
“你知道人是怎麼來的嗎?方夫子給我念過一本【忘丘】,說人有神的靈性,魔的業障,所以人很複雜。當年我中舉後,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有一番大作為,理清這亂世,結果卻被人陷害流放。若不是我懂得了斷尾求生,恐怕你和祖母連我的屍骨都看不見。”
闞清子緊緊的握著俞昌的手。
“所以,文昌哥哥,我來是求你就停在這裏。這些年我知道你的籌謀和打算,九王爺已死了七年,沒人再知道是你動手殺了建安世子。你當年的籌謀不就是擔心被九王爺發現嗎?如今你可以實現當時的初心,輔佐識明智審的青帝娶建立一個清明的天下。”
“可是清兒,我已經不能停下了。內有俞家軍太多知情,外有術榮國與我二十多年的往來。一旦我投靠青帝,就憑術榮國手上與我的往來,足以致我五馬分屍。”
“趁著銀箭並未張弓,現在收手,將兵權慢慢稀釋還給青帝,一切都來得及。”
“來不及了,退路在我很久前就全部斬斷了。”俞昌擦去清子的眼淚。
“對了,我要帶你回京州了,子將也會回去。你們母子可以團聚了。”
“那……”
“清兒,不要再提了,也許等我爬到最高的地方,我就能還給世人一片清明瞭。”
那位建安世子是九王爺娶了三位妃嬪,在四十五歲才得得唯一一位繼承人。在世子二十一歲時,來恭賀俞昌順利成為將軍。他醉酒後闖入後院,強·奸了當時並未出閣的闞清子。清子偷偷將醉酒的世子綁起來,正要換掉一身血汙的衣衫,被來找世子的俞昌看見。
賓客都走後,世子已經醒酒,發現自己被綁,還塞著灰布,頓時怒火中燒。
俞昌問他幾時取清子過門?
世子破口大罵,說俞昌不過是俞志陽的一條走狗,哪裏高攀得上自己的王府。還說是清子主動勾·引自己,這種煙花敗柳還不配進入王府的柴房做丫頭。
過了半月,建安世子的屍體出現在京州煙花柳巷裡最出門的那家紅樓旁的枯井裏。
九個半月以後,清子產下俞子將。
清子聞了聞俞昌的手,往自己帳裡走。
“靈兒,小喜,我們要回京州了。那果乾六個一盒,蟠桃一個一盒。才做好的那間紅錦裙仔細裝好,別掛了絲。”
“二夫人,主母哪一回不是將您的東西仍在那畢落的溝渠,您還回回回京州都給她帶玉食錦衣回去。憑藉您一直在大將軍面前得到的寵愛,為何不直接將她驅逐出將軍府?”
“靈兒啊,每個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的,這點你恐怕不太明白。人生三起三落都不到老,咱們家現在只是一時乘風得意”
“夫人啊,都二三十年了,將軍府恐怕會繁榮昌盛一輩子呢。”
“靈兒,千萬不要趁勢欺人,沒有好報的。”闞清子轉身去收拾行李,輕輕的對侍女說。
並已經打算好,回到京州以後,靈兒恐怕不能再跟著自己。讓巧月給她支一百兩銀子,然後讓她回家吧。
蜀國京州,玄武南街,俞將軍府。
“主母,西北傳回訊息,五日後將軍將回到京州,還有子將少爺也將回家。”
那主母穿著淡墨色的棉衣,坐在冰涼的白玉凳子,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繼續悠然的翻著自己的書。
下人退出有些荒涼的畢落小院後,她看著書上的“殺”字,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