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可曾知曉，我姐姐在嫁與您之前曾經紅鸞心動於他人。而且僅一月前，她還在隱梅山莊留信與我，叫我暫時打理唐門內務，她要與那位公子去大漠同遊。我不知前因後果，還請青帝替錦青解惑。”

    “幾天前錦心突然出現在王宮寒眼泉，我也是十分驚異。皇兄離開後，所有的御林軍與御衛都是我重新編排挑選之人，何況王宮一直有法術屏障。她一副凡人肉身，僅僅憑一些戲法和道法根本來不到我身邊。”

    “青帝，錦心雖一直在蜀山修道，也絕未成仙。她絕不是貪圖榮華富貴和有心謀害帝王之人。”

    “我既然娶她，定然知道她並非妖女精怪。江湖雖然能迷惑人的心智，卻也能大浪淘沙，我知她赤誠之心。但她究竟突然嫁與我，我不敢細問，她與那位公子之事我是知道的，怕引起她心傷。我只求她歡笑於我眼前，不愉時告知於我。能跟我分享，我替她分擔。”

    “您別擔心，錦心這二十年也遊歷了四海，行俠仗義，敵盜除妖，我想相信她會很快醒來。”

    王宮已經開始落葉，立冬天氣一日寒過一日。

    仰山殿最右邊的貼身侍女所居住的雲羅殿裡，侍女們開始一天的打掃。

    老婢女董嬤嬤正在縫製嬴妃的冬裘，那順滑的狐狸毛是養在雀場那邊的狐狸頸邊毛剪下祛味所得。那狐狸不會被殺害，只剪下細毛後，繼續養著，等著來年再剪。

    一個新來的婢女，模樣約十五六歲，一身青裾白襖。宛自推開緊閉的門，跟著寒風進到屋內。

    老嬤嬤看一眼身後，並未責怪她有失禮數，想著等會兒提點一下就是，先與她說說這仰山殿的規矩，以防她以後再犯錯被罰。

    她繼續手上的事，笑著說：“先去把門關上吧。風冷。你恐怕在她們那知道的仰山殿不如我知道得多。那嬴妃……”

    只說了一句話，暖暖的屋子裏老嬤嬤便感覺脖子一涼，一股血腥味衝上鼻孔。

    新婢女緩慢轉身：“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小小的蜀國皇宮呢？人啊，就是話太多，一年學說話，一輩子學閉嘴。你啊，太吵了，而我向來喜歡清靜。”

    老婢女倒下去的一瞬間，一位年紀更小的婢女過來問詢總管安排的小差事。

    “董嬤嬤，嬴妃已經醒了。前天送來你處的那件白羽衣縫補好……了嗎？啊……”

    門被一陣疾風帶上，小婢女感覺自己無法動彈，那人的嘴變成一隻長長的紅色鳥喙，一口啄在自己脖子上。體內血液流失讓小婢女失去了意識，很快也在地上斷了氣。

    “人的血，真是六界最苦啊。不過你的血，比以前那些人可甜多了。”她擦了一下嘴唇，看了旁邊的鏡子一眼，對著自己媚笑。拿了紅木架子上的白色羽衣，王嬴妃方向走去。

    身後的兩具屍體，被一群從房間屋內橫樑上的十多隻烏鴉在一瞬間連皮帶肉啄食乾淨。

    錦心對自己從葫蘆口如何進入王城也回答不上來。

    只說自己面前有隻狐狸，她正用一把極其鋒利的匕首抵在柳懷言的脖子，一輛馬車沒來得及停下，硬生生的撞上自己的胸口，眼前出現漫天的紅色星光，自己便失去了意識。

    眾人怕引起錦心更深處的恐怖記憶，讓她再一次受傷害，於是停止問詢。

    有些關心應該適可而止，才能是真正的關心。有些超過恰到好處的關心，變成了傷害和負累。

    反而是錦心問起多日不見的妹妹和舊友念珠，自己如何到了仰山殿，以及眼前一身明黃常服的那位借馬的俠士為何也在此處。

    “姐姐，這位……是青帝李千山。你現在記憶受損，不記得……你已經貴為嬴妃，乃後宮……唯一的妃嬪。”

    錦心一聽盡情所言，腦門上如被寒冰所襲，一陣冰涼。

    “不可能，我昨日還在大漠的葫蘆口。柳兄呢？那隻狐狸呢……我懂了，你們都是這隻妖狐法術所生出的幻境。”

    錦心念起蜀山的鎮靈咒：“幻生幻滅，清！”

    在這空間裡，所有的東西都在原位，連風都不曾生起一絲一縷。

    錦青看著眼前惶恐不安的姐姐，原來姐姐辭去大漠真的遇到不測，被一隻厲害的狐狸所傷，損失了自己的靈臺清明，整個人陷在混沌的時空裡。

    “姐姐，不怕，我們都在，沒有什麼狐狸，你回來了，我們在王城。這裏有一些屏障，可以一直保護著你。”

    “狐狸，你有你要救之人，我也有我所在意之人。再對峙下去，恐怕你與我會兩敗俱傷。我知青丘這幾千年來爲了放出國君孟上，早就傾盡所有。不如你同我去蜀山求助，讓釋然仙翁直達天聽，請碧落九重天神君為你們主持公道，結束妖界混戰。”

    眼前之眾人人依舊是一臉疑惑模樣。

    錦心補充到：“我帶你去蜀山，絕不是請君入甕。見過二十四樓和招琴仙翁我才知道，原來世上真的有神。既然有神，就一定能回覆妖界秩序。”

    眾人聽著錦心這迫切的聲音，她臉上真切的表情。

    反而念珠開始懷疑錦心是不是醒了故意整蠱眾人，於是拉著錦青和青帝在旁商議。

    “你們還記得去年錦心如何一臉正經的嚇喝醉後嘔吐的自在和尚嗎？還有七月半的時候，到最後了我們都露餡兒了，錦心還獨自一人在雨中堅持嚇柳兄。你們覺不覺得，錦心可能在整蠱我們。”

    “姐姐恐怕不會編撰出細節如此生動的故事，我覺得可能她現在記憶有些混沌，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青帝遠在旁細觀，竟也不知錦心到底會如此反應。按照念珠以往對自己所述，錦心是個頂有趣之人，跟你在一起永遠會讓你趣味橫生，甚至可能猝不及防。

    這幾日錦心的大膽和語言，的確讓自己覺得有趣，且驚慌失措。說行婚嫁之禮就行禮，說要與自己一起住在仰山殿就住在仰山殿。讓自己根本沒有機會表現自己的長處，但這樣的錦心，就是自己喜歡的錦心啊。

    錦心見三人過去低語一陣，各執一詞，也不知作何反應，方法和不利之處自己已經表達得很清楚，這狐狸為何冥頑不靈？

    “不如，我們明確告訴她，我們已經知道她在整蠱我們，看她如何反應？”念珠提議。

    “姐姐，別鬧了，這兩日我們都擔心死了，你還有興趣開玩笑，令我們膽戰心驚。”錦青跑過去生氣的對著錦心大吼，這是錦青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姐姐不滿意，還有一半也是在試探她的應對。

    錦心一聽，眼前妹妹的反應竟不如往常的錦青那樣機敏，但又想到——如果真實的就是自己已經回到蜀國京州，而自己絲毫不知為何會出現於此，妹妹因為擔心則亂，纔會在自己面前失去儀態。何況，方纔自己在客棧醒來，柳兄說自己昏睡了四日，自己之感覺到前一刻自己還在天台與他驅蚊看星光。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錦心強撐著自己腦袋裏各種聲音，突然抬頭欣然一笑說道：“你們就不能陪我再演一會兒，你們這應對策略，簡直是下下之策。”

    不如順遂推舟罷，就說自己時整蠱她們，看著狐狸接下來如何應對。再者，如果這是真實的時空，自己已經回到京州，自己更不能讓她們擔心，纔出此下策。

    眼前之人便是青帝，錦心想了想也符合當日自己初次在花半塢見他時的氣度。何況，自己當時離開唐門，就已經有京畿王城弟子傳回訊息，說冧帝前幾月頻繁派人尋訪清幽之地，依照冧帝的性格，恐怕這江山將會落入他手。

    錦心下床行平民之禮，李千山過去扶起她。

    這刻近了李千山才發現，原本右邊金色的重眸，這刻是黯淡的黑色。他被自己這一觀察嚇出一個微微的踉蹌。

    念珠鬆了一口氣說：“還有氣力開玩笑和訓斥我們，看來是真的好了，感謝四方神佛保佑啊。”

    錦青摸著念珠的腦袋說：“這世上哪來的神啊，都是蜀山上那幫仙人們自己編撰的。”

    扶起錦心後，李千山獨自往寒眼泉的芭蕉樹下走去。

    “我見過神的，我知道她已經離開了，她從來不會跪拜我，何況還用平民之禮。”

    錦青接了一封羌國好友的求救信，就將唐門瑣事回交給姐姐手上，並告知她伯父和伯母已經啟程來王城，恐怕過兩日就快到王城。讓姐姐計劃好接待自己的父母，以及可能降至的憤怒的滔天大火。

    交代完之後，錦青拿了青帝的過關通行令牌，與白聞易往羌國去。走之前又去百味居點了自己的最愛，又打包了好些蜀國京州小吃。

    正好這一行程要經過自己的封地，念珠便同這對情人一起出發。

    青帝在錦青，念珠走後，沒有再回仰山殿，只是命錦心安心在此修養，御醫好生照看。

    她們剛離開仰山殿，錦心就念起咒語：“幻生幻滅，清！”

    沒有一絲改變。

    “妖靈散退，離！”

    到是這時，走進來一位右臉有胎記的老嬤嬤端著熱氣騰騰的湯藥，驚異的呼叫：“哎呀，我的娘娘啊，這麼冷的天，你怎麼能站在地上呢。這不才醒嗎，怎麼一點都不痛惜自己？”

    錦心依舊不曾放棄，用自己的血寫了道鎮妖符在嬤嬤額頭。

    “你這手怎麼出血了？外面的春來，你去傳孟太醫來。見非，那白羽衣太薄了，去給娘娘拿件貂裘。”

    倘若這血鎮不住，那麼……

    “今日是何日？”

    “回娘娘，是立冬。”

    這樣算來，的確是自己已經回到了蜀國了……罷。

    錦心沒有把握的嘆口氣。

    突然想到一事，問起。

    “你可知道，昔日劉將軍的府邸是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