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莊主？他居然這麼快在人界有了新的身份。白澤是頭有兩角，獅子身姿，有山羊鬍子的神獸族，通曉天下事。”重明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

    李千山聽見此言論，剋制著自己想要大笑的情緒，想著不能揭穿錦心，於是任由她編撰，自己忍著笑意聽著。

    重明看著李千山呼之欲出就會忍俊不禁的模樣，他全然不相信自己的話，自己覺得好笑，又覺得哪怕告訴他實情，他恐怕也不相信罷。

    “我在煙生林所救的白澤，他間接讓我失去了離青。那是五萬多年前，碧落九重天上神鳥族的鳳兮，她的神星以可見的速度在黯淡渙散。於是她一胎所生的姐姐南凰，去魔界苦海堪忍世界盜神器玉珏，來保護她的神元。而那時，白澤封掉自己的神力正好在煙生林調查自己之前在此處被魔陣吸收了神力之事並非是妖族之禍。”

    “他阻止了南凰嗎？”李千山學著幕戲裏該出現的捧哏的角色那樣問。

    “只是阻止了一時。他在妖界，沒有禁流屏的阻礙，知道出現在眼前的南凰神尊，正要去魔界不夜尋那堪忍世界的十方玉珏。他告訴南凰，若是盜走十方玉珏，只能保鳳兮一時星散，因為一旦這十方玉珏破封印而移位，六界生靈將被堪忍世界裏的怨憎恨和無休止的慾望所附身，六界將永遠處於戰亂和自戕，直到這世上沒有生靈。若是保得鳳兮的一魂或者一魄，等著她五萬年後重生，只需要找一位跟鳳兮相生又相剋的神鳥，一起提前應劫。”重明說到這裏，嘆一口氣說：“南凰是恨我的吧！生於日出之地暘谷的南凰和鳳兮，與生於日歸之處隅谷的我相生相剋。我知道我也將會同鳳兮一樣，她若留魂，我只留魄。我拒絕了她的請求，那時我有離青，有清明，我怎麼捨得離開五萬年呢？”

    “你的故事後來呢？”李千山歪著頭，饒有興趣的聽著。

    “被我拒絕後的南凰，我不知道南凰她在魔族費了多少神力，才找到不夜城苦？又是怎樣越過全是六界聲音的喃殤河，沒有迷失方向？用什麼神器開啟了堪忍世界，解開玉珏封印，帶了一枚玉珏回到桐宮？我後來只看到她被困於魔陣之中，被魔族吸了自己的神力，她作為神女的九魂九魄，回到桐宮只剩一魂一魄。”

    “一枚玉珏有什麼用？”

    “能保鳳兮的星神暫時不散。南凰當時所盜取的一枚玉珏，已經給六界帶來了禍端。本來被封印好的十方星位，而缺失一方後，相當於給一個埋在土裏封閉的陶罐開啟一個小口。裡面的東西會出來，滲過土壤，然後重見天日。”

    “那裏麵的邪祟定然沒出來，否則為何現在沒有天下大亂。”

    “我後來尋遍了神界所有的映象水澤，像探知那枚玉珏缺失後，六界為何只經歷了短暫的幾場混亂，裡面的邪祟便無法再溢位。可我問詢天下，看遍所有映象，沒有神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十枚玉珏重新歸位。”重明眼神飄忽，獨缺像在說旁人的故事。

    “那為何你會失去離青呢？”李千山擔憂的問道。

    “在南凰找我後不久，我想起離青有云搖神尊的神元，也在那日歸之處隅谷出生。於是我去曜日神山找離青，看南凰是否已經去找過她。我自然不希望離青離開我，那是鳳兮的劫難，不應該是我的，也不該是鳳兮的劫難。”重明抬頭看著窗前滴翠的一叢芭蕉，無奈的說道：“結果不知道何時，離青已經到了人界蜀國。在她房間，仙婢辛夷和杜若正在鏡子前，看著離青她正在一個小青瓦房為頂的極小茶樓二樓。而她閒散的端著一碗茶，眼神望著街對面的五層大茶樓，那樓名叫望江樓。離青她看見一個著鵝黃長裙女子剛走出茶樓，天就下起了雨。女子一雙鳳目明眸，微笑著看著下雨的天空，而這時一把青藍色紙傘遮住了被雨淋溼的女子。”

    重明此時說的著鵝黃長裙女子，一雙鳳目明眸，便是同時下到人間遊覽的神女鳳兮。

    而那五萬年前，一把青藍色紙傘的主人，便是柳懷言的最初一世。那時的柳懷言，是一個正要趕去蜀山道場的半仙。

    一把雨傘的緣分，也不知哪一世，又重新輪迴了回來。

    “望江樓？錦心，現在你們景州也有一處望江樓，七百五十年前在原來的遺址上新築的。”

    “那女子就是神星正在渙散的鳳兮。當我看見離青和鳳兮的那一刻，我突然深刻的體會到同樣為姐姐的南凰，當日夜看著那顆星慢慢的黯淡，內心的焦灼。”

    “你是不是開始動搖了？”

    “是啊，我動搖了。我看著鏡子裡恬然無憂的離青，想起和清明下到一半的殘局，我在想，先回碧落七重天跟清明告別，再去人界告訴離青，我將要閉關修行五萬年。只是我纔到嬴母神山，眾神已經在趕往巾棋神尊處，因為知微見著的神族，已經發現玉珏被盜，堪忍世界已開啟。天上的神尊在巾棋殿映象水澤看堪忍世界開啟後，魔族不夜城西邊的魘魔頭頂著業火，在靈界大殺四方。靈界的各妖族內部也是紛紛紅著眼，相互廝殺。南凰早就看到了一枚玉珏神力太弱，根本無力阻止鳳兮的神雲渙散。那枚玉珏只擋住了鳳兮神散半日不到，就已經被耗盡神力化為一抹血紅的星雲。更沒有料到的是：比我更先找到離青的——是南凰。”重明懊悔的說道：

    “她先找到倒在一個凡人身上因為神元渙散加劇，右邊已經顯出鳳凰元神的鳳兮，將她帶到兩條街外正放下杯盞回碧落的離青面前。三言兩語，我那善良天真的離青就答應了跟鳳兮一起應劫。有些東西啊，我可以給你，但你不能越過我直接拿走我最寶貴的東西。”

    重明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讓人懼怕，不可親近。

    “再後來呢？”李千山扯著她的衣袂一角問道。

    “鳳兮醒來看見自己一半神身，一半鳳凰，騙讓南凰去取自己落在望江樓上的黑斗篷。南凰下樓後，鳳兮引導離青施法一起引滾滾天雷為荒火一起應劫。”重明說道此處，突然激動的情緒緩慢了下來。

    “只是……當天雷正劈下來時，鳳兮推開了靠近的離青……獨自應劫。”自愧不如的情緒，依舊圍繞著重明。

    “那鳳兮永遠離開了嗎？”李千山緊張的追問道。

    “本來該離開的是我，是鳳兮的劫難，也是我的天劫。”重明有些得意的笑著說：“爲了報答鳳兮推開離青獨自應劫的選擇，我……跳進了……正在燃燒的荒火裡。”

    “那現在的你是誰呢？”李千山一驚。

    “我還是我，只是離青已經不是離青。因為她選擇了承諾南凰的事，犧牲自己的神魄。她……用自己的神力將我拉出，然後離青和鳳兮一起牽著手，在荒火裡被天雷劈了重重的八道。我被她們最後的神力，隔絕在荒火外。而南凰才下樓緊張的去荒火出現之地時，已經被眾神用神陣帶回碧落，並囚禁於桐宮。”

    “救妹妹心切的南凰會被囚禁多少年呢？”

    李千山真是一個好的觀眾，永遠給你最熱烈的掌聲，引導說書人毫不顧忌的講出所有的故事。

    “沒想到五萬年就這麼過去了，她在桐宮已經被囚禁了五萬年。當初的九魂九魄神女，不知如今是否修回神魂？”

    “那後來重明……你回到碧落九重天了嗎？”

    “我帶著一些荒火所灼燒的傷去了嬴母神山找清明神尊，才坐下飲原本在棋盤上的半杯茶，清明就從九重天回來。他摔了杯盞，一掌將我打出清明殿外。他說：重明，若不是你拒絕南凰神尊的請求，天地何須此浩劫，我不願再見到如此自私自利的你。”重明內心苦痛卻掩飾得很平靜的說。

    “清明神尊是誰？”李千山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任務十分好奇。

    “與你模樣有些相似的人。”重明看著李千山的臉，淡然的笑著回道。

    “重明後來見到清明瞭嗎？”

    “沒有，散了些神力的我也被囚禁了起來，眾神用神陣將受傷的我困在了第九重的曜日神山一萬年，並懲罰我永世不能離開碧落九重天。只是後來我沒有再離開曜日神山，六界大亂雖不是我的過失，的確也因為我的選擇不夠有擔當，不夠思慮周全，自私而起。有神族的身份，生下來就是你神身，就應該照看好六界安危。就如千山你一樣，生下來，一舉一動會牽扯太多人的性命與榮辱。其實不是我真的認罪，我只是怕看見他，怕他當日那副對我失望絕望的眼神。”重明捂著臉說道：“

    只是原本會大亂的六界，不知為何只是經歷了些小動亂後，便迴歸於常，十方玉珏歸位，這些我方纔也告訴過你了。不久後，我自己重明殿裡的仙婢們說，說清明神尊要閉關修煉至少六萬載，以勘破度化堪忍世界的慾念。一萬年後我被釋放後去找清明，發現原本碧落九重天第七層的清明神殿，不知飄到了何處去。神界有禁流屏，看不到神界裡的任何動態，我沒能知道他到底去了何處何地修煉，也沒有神知道和能打探到他的下落，連巾棋帝尊也無能為力。”

    重明說到這裏，看著窗外小雨突然打在芭蕉葉上，而開始走神。

    李千山看著重明笑著說：“錦心，你編不下去了罷，你像戲臺上忘詞的青衣等著老旦提示。”

    “編？”重明臉上一熱，有些慍怒。

    “錦心你的視角很宏觀，不愧是唐門掌門。我就問你為何瞪了一眼百莊主，你竟然說出這樣長的神話故事來。突然想起年幼時，我孃親莊妃也是，擔心我亂跑，說上山的老虎會化成人來把我叼走吃掉。嬤嬤們還說，晚上會有妖怪來敲門，專門吃那些不睡覺的小孩。”

    “你啊，也罷。”重明無可奈何。

    她想了一刻，吩咐主事宮女：“五之，你取一隻筆來。”

    掌事侍女五之給重明遞上一隻狼毫，旁邊宮女又推來一張畫布。

    李千山讓宮女退下去院子外後，重明笑著提筆。

    重明落筆之處，所畫荷花由墨變青，突然從畫布上立了起來，而荷花的香味也飄了出來。池塘邊的一株柳樹，從紙上伸出枝蔓，掉在地上。

    “錦心，蜀山竟有這等法術。”李千山和一臉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因為新奇，聲調比平日高了幾度。

    “罷了，你暫且當我是她吧。”重明再次無可奈何笑笑。

    “我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因我暫居她身，而錯愛與我，真的。我只想看著你這張臉，不去想為何當日你對我說出那樣上我心的話來。我想騙騙自己，他是愛我的，還是愛我的，我們之間沒有發生任何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