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莞她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韓靜這一次回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上課，老楊告訴大家是因為韓靜家裏有別的安排所以先辦理了休學，雖然大家有些疑惑也都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只有知道事實的這幾個人，顯示出一種奇怪的低氣韻，比往常更加安靜了些。在這種心無旁騖只顧學習的氛圍裡倒也不會顯得很奇怪，一個極少人知道的秘密就這樣在幾個人之間靜悄悄地流淌著。

    “呼，我感覺今天心情好像才真正地好一些。”舒杏伸著懶腰，坐在草坪上開心地大笑起來。

    今天天氣很好，長久的陰沉天氣難得放晴，阿莞她們吃完飯之後偷偷地到操場曬太陽，沒有回宿舍睡午覺。上午課間操老楊跟她們說現在韓靜情緒很穩定，還給她們看了韓靜媽媽發過來的照片，照片上的韓靜站在海灘上，露出久久未見的笑容。

    “嗯嗯，看到她笑得那麼開心，太替她高興了。”阿莞完全在草坪上躺下，伸手遮住了眼睛，聲音也變得雀躍起來。

    今天，真是個很好的日子了。陽光和韓靜的笑容，都回來了。

    舒杏跟林雪也並肩躺下，心臟貼著永不凋色的綠色草坪，聞著太陽烤出的膠味，倒也十分安心。心臟跳動的頻率逐漸平穩，伴著舒緩的呼吸，靜靜地躺在藍天底下。

    “夏天的時候我還和韓靜在那裏練習跳遠。”阿莞轉頭看見了跳遠的沙坑，想起不算很久遠的記憶。

    阿莞在那個沙坑的旁邊，第一次聽到韓靜講這麼多話，因為她語氣裡的小小崇拜霎那間就慌了神，那是第一次，阿莞覺得自己也可以成為影響別人的人，自己的話也會被當成很有意義的話。夏天的時候，一切都還是那麼好。

    “時間只不過走了不到半年，卻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林雪也側過頭看那邊的沙坑，她的相簿裡還留有阿莞跳遠時的照片，旁邊的位置站著合着雙手加油的韓靜。

    “那個時候，我怎麼沒有給韓靜也拍一張照片呢？”林雪記得，韓靜稍顯不穩定的助跑姿勢，還有她臉上極為專注的神情，眼睛盯著起跳線，微微蹙起眉頭，落地時一陣小聲的尖叫，把自己也嚇到了。

    在阿莞和林雪回憶自己對韓靜最深刻的記憶時，舒杏眼前閃過自己對於韓靜一直說小說的不耐煩，那個時候要是自己直白一點跟她說也該學習了，也許心裏會好受一些。

    但是時間從來都不會給這些還在成長中的孩子預見未來的能力，她們只能在經歷中去弄明白，也許下一次她們可以做得更好。

    三個人靜靜地閉著眼睛曬太陽，各自想各自的事。她們現在產生的疑惑，自己也都明白，此刻無人可以給她們做出解答。像是接受命運般的，這些疑惑只能放在心裏，靜待時機，去完全地釋懷。

    “現在一切都在變好，還是很好的。”良久，阿莞才結束掉這被陽光直視的沉默，拉了拉旁邊舒杏的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自己剛剛破土而出的能量傳遞給她。

    舒杏也握住了林雪的手。她們三個已經超越了同班好友的界限，像是在做著某種無言的約定，在未來的旅途中，也要這樣互相支撐著走下去。

    “不知道我們都會去哪裏上大學，但以後也這樣一直做好朋友吧。”舒杏握緊了兩邊的手，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阿莞點了點頭，林雪也是。轉到這邊看了看阿莞，轉到那邊看了看林雪，笑出聲音來。

    隨後一陣明朗的笑聲在空曠的操場上放肆地響起來，延伸出去被空氣包裹住，迴繞在幾個人的周圍。

    “以後我可能會爲了跟戴青川上一個大學而放棄和你們一起的機會，你們一定不能怪我。”舒杏小心翼翼地講出她日後會見色忘友的事。

    “沒關係。”阿莞和林雪同時脫口而出，這個苦戀一個人的悲情女子，她們已經不打算介意這樣的事了。

    “可是他還沒有跟你說什麼時候在一起嗎？”阿莞想起這件事，總是難免擔心。

    “嗯，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但目前我還是可以等的。”舒杏重新把手臂舉起來遮住眼睛，把眼裏的一絲失落遮住。

    “也許等高考結束了吧，現在可能沒有什麼心思想這個，我想他也不是隨便就能說跟你交往的話。”阿莞感覺戴青川也不像那麼壞的人，此刻她也更不願意讓這個倔強的姑娘難過，既然她願意等，那肯定要有希望。

    “到時候等你們成了，你又拋棄我跟阿莞了，請我們吃頓好吃的就行。”林雪輕聲地說，是個很好的提議了。

    事實上三個人是知道大學肯定會分開的，林雪想去浙大，韓靜要去靠近海的H大，而舒杏多半是跟著戴青川在省裡C大上學了，只是此刻她們都已經忘了這件事，認真地討論起關於未來和離別的事，向對方表示著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她們對於自己來說，都是重要的人。

    “你有想過你要去哪個大學嗎？”和曬太陽那天擁有相似空蕩天空的的週日午後，阿莞看著從旁邊經過的跨著手臂的學妹，不自覺地問起代續關於未來的事。

    “目前還沒有特別想去的。”代續抬起頭來，思索了一陣，沒有想到具體的答案。

    “你還是想去H大嗎？”想起阿莞曾經久久看著的學校名字，代續也想了解一下那是個什麼樣的學校了，“那是個怎麼樣的學校？”

    “那裏身處我們國家陸地最東邊安靜的海濱城市，靠海很近，落日的時候學校天空可以有五種顏色，站在圖書館的十二樓，可以看見太陽從火球變成赤紅色的紅點，漸漸沉入海底。那裏的天文臺每到中秋都會對所有人開放，可以清楚的看見十二星座。”阿莞對照著書本上對H大的介紹，不自覺自己就畫了一副浪漫的畫卷，“而我，那個時候可能正在看李娟的新書，”

    李娟是阿莞很喜歡的一個作家，偶然在舊書攤看到她的《九篇雪》，愛不釋手地立刻買了下來。雖然是在海邊但讀著林海雪原的故事，肯定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浪漫。

    阿莞反應過來自己聯想得太遠了，吐了吐舌頭，回到剛剛的話題，“總之我覺得還是要上一個自己喜歡的大學比較好，不論是因為學術比較厲害，還是風景比較好，還是圖書館比較大。”

    阿莞充分考慮了H大的所有條件，越老越覺得適合自己。

    “嗯，那我也可以考慮考慮了，既然你說得這麼好。”代續雖然成績歷來不錯，但不像阿莞這樣有明確的目標，但在剛剛阿莞無限嚮往的神情中，代續覺得也許自己也有了目標。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五種顏色的天空，還有夕陽墜入海底的瞬間。果然語文老師說的話沒有錯，多寫情書也是可以提高寫作水平的。

    “你自己看吧，可以再多找幾個學校看看。”雖然很高興代續願意和自己去遠方上一所大學，那也意味著四年的時光他們不會隔得很遠。但這畢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阿莞還是希望代續本著對自己負責任的原則，好好地選擇。

    但是如果能一起的話，還是很好的。

    “我本來就是去哪裏就可以。”代續沒有跟阿莞說過這樣的情緒，雖然他看起來沉穩又很有想法，但他時常都處於迷茫的狀態，不是很清楚自己要做些什麼，想做些什麼。

    但你出現後就不一樣了，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就很好。大學要是異地戀的話，還是很難受吧。

    “所以你要好好跟我介紹。”代續看著阿莞不明所以的表情，也不知道要怎麼和她說明，要慢慢把自己所有的不成文的想法都告訴她應該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你這麼說我很有負擔啊，好像我介紹不好H大就要錯失一名優秀的學子一樣。”阿莞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然成了H大的代言人，而在自己的眼裏，代續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這段時間阿莞低落的情緒，在跟代續在一起的時候會得到很多緩解，他會靜靜地聽自己的苦惱，也會幫自己分析，儼然一副知心大姐模樣。而他也從來不會忘記提醒自己該完成的練習作業沒有完成，足夠溫柔也足夠理性。

    “還有時間，不著急。”代續眯著笑眼，伸手戳了戳阿莞的額頭，“你可以誇大一點說。”

    阿莞被逗樂，這簡直就是在放水嘛。

    我喜歡你啊，這樣的表達全在阿莞的眼裏了。噴薄而出的快樂在阿莞身邊綻放出了無數彩色的花朵，每一朵都劇烈地展開花瓣，最大程度地展示這美麗的情緒。

    冬天的第一場雪悄然而至，雖然明早天亮之後它們又會悉數散去，此刻伴著急劇下降的氣溫氤氳出童話裡的金色城堡，雲朵中捂著害羞臉龐的可愛精靈，探出頭來為王子和公主唱讚歌。

    自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在你身邊，我好像也可以想想這樣的事。阿莞彎著嘴角看代續，等他抬起頭來又故意移開眼睛。